這裡夏天的那種熱和北方不一樣,它是不住不閒的。日頭在的時候熱,日頭走了月亮好 像比日頭還熱。我自打到了這個作坊,還是叫鋁合金加工部吧。到這裡就沒睡好過。總是烤的我睡不著覺,包括雨天。三天前我買了個草蓆,三天就被汗水浸淫成暗 紅色了。我熱的睡不著就買個台式電風扇放床頭吹,是熱風。熱風也比沒風強,我睡著了。半夜醒了一隻眼睛疼,半個腦袋木。我出去接了一盆水,把腦袋紮在裡邊 咕嚕咕嚕吹泡兒,憋不住氣了把頭抬起來看見院子裡樹下有個小紅點一亮一滅的,我知道那是老東家在抽煙,他也被溽熱難熬的天氣給折騰出來了。
東家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身材消瘦,但他在舉手投足之間就算是一聲咳一個眼神都透著令人不容置疑的威嚴。那一張滿臉褶皺的面孔佈滿滄桑,歡喜生氣痛苦等等情緒都影響不了這張堅毅的面孔,永遠是一種表情。這種不變的表情給我的感覺就是塌實和我對他的敬畏。
老東家女人死的早,給他留有一個兒子,名叫俊文,那年廿二歲。老東家是老來得子,所以俊文是在蜜罐裡泡大的。俊文喜歡開車,不論是拖拉機三輪車還是大貨 車小轎車只要有機會他都要開上幾圈,下來後還會以過來人的身份好似是行家的口氣對那車的性能以及有什麼地方的部件有異常進行一番評訴,充分展示他對車的了 解。每當他評訴完,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感使他得到滿足。他最愛和我談關於他對車知識的瞭解與感想,因為我是他最忠實的聽眾,並會用語言和表情配合他的 情緒。每當我看他說一款車多少多少萬說的投入的時候,我都會詫異地瞪大眼睛說:「是嗎!真的假的?這要蓋房得蓋多少間?娶老婆夠娶一炕了!」
他以嘲笑 的口吻說:「看你這德行,真是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
這時我就推他肩膀一下:「去個屁的吧!我一個莊稼人懂什麼呀?少說我。」
俊文閒著沒事兒就出去搞對象,以他的話說這是「閒著也是閒著,玩兒唄。」老東家是北方人,俊文說話隨他,我聽的清。我沒幹過活的時候看什麼都好幹,整天 吹:「那還不簡單!」幹上才知道,幹啥也不簡單。我幹點啥都笨手笨腳的,老東家不罵我,還告訴我說,一開始幹活都這樣,只要肯學肯干就好。他說的對我就 聽,我就好好學習,於是,我就天天向上了。老東家看著我順眼,就讓我住在他家和俊文一起住和他們一起吃去了。說圖給俊文做伴兒。
我們加工部在城鄉結合處,是在公路的南側。是老東家買的農家院子改建成的。院子還是挺寬敞的。家裡雇了個小保姆,是個大圓臉,長的還挺胖。俊文不得意她,但老東家喜歡,說她勤快。這保姆和我沒一毛錢關係,所以我沒什麼感覺。
這一天,小保姆給做完晚飯就回家了,說是她姑給她介紹了個對象,回去相看去。太熱了,我和俊文吃完飯就脫個精光,把自來水的開關開到最大,一人一根水管 對著沖。老東家就看著我倆笑。我說:「大伯,你也過來試試吧。」
他說:「我可不敢。歲數大了,比不了你們。我要那樣非一下激回去不可。拿毛巾擦擦得了。」 說完就回屋了,出來時就只穿個大褲衩了,手裡端個盆,肩上搭條毛巾。
我倆沖涼快了就回屋了。俊文躺床上瞪著眼看房頂,一句話也不說。我就問他:
「嘿,幹啥呢?」
他動了動,樂呵呵地看著我說:「你說老李家那丫頭怎麼那麼俊呢?」
「哪個老李家?」我問。
「種菜那個。」他問:「就整天在街口賣菜那丫頭,你說好看不?」
「你看上她了?」
「嗯。」他坐了起來,「今天我看見她的奶頭了。」
「你不吹牛能死?!」我不屑地說。
「真!」他瞪大了眼睛,「今兒我從那過,她一貓腰拿菜我就看見了。真他媽好看。看的我都衝動了。」
「咱不吹牛能死不?」我其實信他了,但我還是這麼說了。
「你愛信不信。」說完又不說話了。
過了老半天,他突然冒出一句,「艾文,你說我讓我爸給我買個汽車,我開出租去。你說我爸能給我買不?」
「我又不是你爹,我上哪兒知道去。這事兒問你爹,問我沒用。」我說。
他又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