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剛露頭的時候,外屋就想起了啪嗒啪嗒地風箱聲,燕子在屋簷下的電線上咿咿地叫著,院牆外傳進來人們互相問候的關於吃飯的話題的聲音。這一切聲音不 會顯得聒噪,反倒給人一種寧靜、恬然地感覺。我像我爸那樣在被窩趴著抽煙,煙霧從我嘴裡溢出來又被鼻子吸進去,使勁吸到肺裡,讓它在肺裡轉仨圈兒,最後從 鼻孔和嘴裡一起噴射出來,它才完成了一口煙的使命。只有這樣抽煙,我才能感受到一種完全完美的快感。
鳳梨擺上了乾乾淨淨地小炕桌,擺上了飯菜,解下了小花格圍裙,洗了手後,從寫字檯的抽屜裡拿出了一雙白襪子。她上了炕,在我頭前說:
「起來吧。給你襪子。我打集上買的,純棉的,穿著舒服,腳還不臭。」說著伸手就拽我的腳。「你們男人那,沒個女人就是不行。你看你邋遢的!這才三天,把個白襪子都 穿黑了。待會兒吃完飯我趕集去,到那兒給你買身衣裳買只公雞我就回來,然後上山采蘑菇去,等你晌午回來正好吃。能趕上趟。……」
我一句話也不說,我就會看著她樂了。打心底到眉眼的樂。鳳梨給我套上襪子,從大腿上給了我一巴掌,「樂啥呢?傻架子吧!看你那德行!咋不死去!」
我還是一個勁的樂。她也樂,「快起來吧。」
「嗯。」我說。我在她的協助下穿好了衣服。她命令我刷牙,可刷完牙了又讓我洗臉,洗完臉了又說我手沒洗乾淨,我又洗了一次手,這才讓吃飯了。
她比我吃飯快,她吃完就說:「你吃你的,我趕集去。你吃完想幹啥就幹啥去。把鑰匙放水窟裡用磚頭壓上。我走了!」
飯把我腮幫子拱了個大疙瘩,我腮幫子上的大疙瘩一動一動的,因為我在咬。我咕囔:「我記住了。不用總告訴我。」
雖然我知道他們村的人都知道我倆在追求「真愛」,我出門還是不願意被人瞅見,總和作賊似的,都是逮個沒人的空溜出去。只要出了那條街,我心裡就不拿自己當賊看了。
打著麻將,我的心突然又好像飛了。我就懷疑我二叔田老二出門回來了。我就一直看窗戶外邊,我總覺得田老二在下一分鐘會拎著大鎬進來,完了拿鎬把和我腿比結實。直覺告訴我不能玩了,要趕緊的走。我把牌一推,說:
「不玩了。你們找個人玩兒吧。」說完就走。
由於沒有任何徵兆,他們都覺得差異。「咋了這是?咋回事兒?」
「這是啥勾當?」
「還真是個瘋狗。外號真不是瞎起的。」
……
我看看掛鐘,十點二十八分。這個時間我總也忘不了。因為這時候,出去溜躂的東家帶回了一個消息。他進屋就抓住了我胳膊,一腦袋汗直往下滾。他喘著氣說:
「艾文,壞啦,鳳梨滾山澗啦!送醫院去啦!」
我一聽腦袋裡嗡的一聲,心就開始抽。倆大腿就沒勁了。不知道是誰把我弄到了炕上,還給我燒了開水。我喝了杯水出了一身冷汗後總算緩了過來。我就下了炕,搬出了東家的自行車騎上就走了。
「人民醫院。」東家在門口衝我喊。我聽到了,我沒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