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的落地大玻璃窗邊空位很多，我走過去，坐下來。
開了冷氣的麥當勞，和窗外車水馬龍熱度十足的街道雖然只隔了一道玻璃，一條人行道，卻感覺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對面的校門口裡，又是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柯雨辰給我補課的時間裡，曾庭一直在教室裡。雖然他一直在寫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像是對我和柯雨辰沒有什麼干擾，也沒有什麼在意的必要。
但是他在的空間，我連呼吸的頻率都和平時不一樣，怎麼可能當做他不存在。不過他一出現我就馬上離開，總覺得像是示弱一般。
其實，誰在意呢。
總之時間走到下午五點半，我就嚷著餓了，拉著柯雨辰離開了教室。
端著一托盤的食物，柯雨辰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把朱古力奶昔遞給我。
不客氣地接過來，我咬著吸管：「柯雨辰，我是不是很笨？」
「不會啊，你的基礎不弱，我說過了，你只是缺乏了一點集中力而已。」柯雨辰把番茄醬在薯條上塗抹好，遞給我。
其實如果有一個他這樣的男朋友，一定會很幸福的。
只可惜，我對他的感情，和我對曾庭，是不一樣的。所以他再好，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惆悵的必要。
「我不是說功課啦……」我接過薯條，塞進嘴裡。
「感情？」他笑，「今天那個男生就是你說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的那個暗戀著的人吧？確實不錯，很清秀很好看，但又不顯得娘，而且看上去很有主見。你算有眼光。」
「可是啊，他又不喜歡我。」
「那就努力讓他喜歡上你吧。」
「不行的。雖然我盡了全力跟他告白，製造機會和他約會，被甩了還任性地為了離他近一點而選擇了一點也不擅長的理科，可是不行的，他不喜歡我就是不喜歡我，就算盡了全力，也還是覺得很難，我發現我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機會。」我幾乎沒悲從中來，「柯雨辰，你覺得我很傻吧？」
「並沒有。」柯雨辰看著我，顯得非常真誠。
「你不是想安慰我，以彌補你把我額頭敲得快碎掉了的痛苦吧？」我微微瞇起眼，狐疑地瞄著他。
「我只是覺得，你的幸福並不是不及格的考卷，它只是你還沒有寫完的功課。」柯雨辰敲敲桌面，「功課也好感情也好，堅持不懈不是你最大的優點麼？用在哪方面，都總有點收穫的。」
「柯雨辰，你真的可以去傳道了。或者寫本《心靈雞湯》好了。」
「說真的，你很可愛，要對自己有信心。」柯雨辰淡淡地笑，不在意我的諷刺，「他沒有抓緊你是他的損失。」
我也願意相信，沒有好好珍惜我，是曾庭的損失。
可是如果他不知道，或者他不覺得，那對他來說，其實又有什麼損失呢？
「宋晴汐，你不會真的跟你的學長在一起了吧？」
鍾慎言這個有時候智商直達負數的傢伙，居然在教室裡直接問我這樣的問題。
何況這樣也太讓我手足無措了吧——放學後，教室裡此刻只有我和他，以及曾庭。
「鍾慎言你不說話沒人以為你的舌頭被割掉了。」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後用眼角示意曾庭所在的方向，警告他適可而止。
只可惜鍾慎言不知道是不是被女生甩了，居然非常不上道的無視我的警告和示意，繼續追問，還透著那麼幾絲氣勢洶洶：「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柯雨辰說過他喜歡你。」
「干卿底事？」我的口氣裡也多了幾分惱怒，他是我朋友啊還是我情敵派來的臥底？拜託搞搞清楚狀況啊鍾少爺！
「宋晴汐，這樣是不太好。」曾庭站起來，一邊背起他的包，一邊做誠懇傾談狀，「知道別人喜歡你，還表現得很曖昧，對別人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真是要瘋掉了。什麼時候我變成加害者了？
人家柯雨辰還沒說一句我的不是呢，需要你們一個兩個跳出來打抱不平麼？你們貴姓啊？你們是柯雨辰的什麼人啊？
什麼叫做這樣不太好？什麼是我對柯雨辰不公平？
曾庭你沒有立場說這樣的話吧？
像你一樣冷酷地面對我，乾脆利落地宣佈我感情的死刑就好了？
像你一樣把這麼喜歡你的我扔進冰冷的寂寞的不斷和自己為敵一直在跟自己拔河的境地，就好了？
更何況柯雨辰對我說的喜歡，根本就比較像是種安慰，或者更像是個玩笑好不好。
「你又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響起的聲音，屬於柯雨辰。
他走進教室，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毫不退避的目光鎖定曾庭：「你對她是什麼感情？既然要和她劃清界限，就請你不要再靠近她了，她喜歡不喜歡我是我和她的事情，至少我肯定，我是不會讓她難過的。」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但我總感覺那一瞬間，曾庭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受傷。
一定是我的錯覺。我轉開了眼睛，被柯雨辰拉著離開了教室。
離開也好，這樣就不會看到曾庭，也不會去想，他的神情為什麼會帶著一點點驚慌。
請不要讓我看到你那樣寂寞的表情，也請不要讓你的瞳孔裡映出我。明明你最喜歡的、你最靠近的、你一直在意的、你總是陪伴的人，從前並不是我，現在都不是我，以後也不是我。
會跟著柯雨辰離開，也確實是為了給我自己一個立場。
已經不想再逃，再掩飾，再鍛煉自己的演技了。
所以，默認柯雨辰這樣一個曖昧的對象也好，使用欺騙這樣的手段都好，讓曾庭誤會也好。因為已經認清楚了自己的心情，因為寧願被他遺忘，也不願意被他討厭，所以，預設一個立場才好，才能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地存在在他身邊，而不會被他覺得我是一個「不太好」的，玩弄柯雨辰感情的人。
所以，真的要考慮做讓心情塵封的準備。
把一切都變成透明的。包括愛。
就安分地做一個普通的同學，和他一起上課，偶爾一起回家。一起存在同一個空間，偷偷看他笑著的樣子。
也許多年後同學聚會上，他喝醉了，我會送他回家，或者替他call他愛的人來送他回家。他結婚的時候，被邀請出席，認真地穿上標準的禮服，見證他的幸福。
看上去再虛無也好，一直在這裡，一直在一起，對我，這就是愛。
我只會這樣的愛，我也只能這樣的愛。
雖然不確定，我還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