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涼裹著來歷不明的珊瑚毯蹭到飲水機邊,打開飲水機的門找到一次性紙杯,斟了水大口大口的喝起來。「彭彭彭!」也就在這時,外面有人以幾乎要把門拆下來的力道砸門,整個門框都震盪起來。
也許因為對方架勢撼人,或者蘇寧涼根本就還暈暈乎乎地搞不清狀況,她想也沒想便走到門邊,盡心盡力地對付起了反鎖的門鎖——他倆來了個裡應外合。
「你在幹什麼!」正在衛生間晾衣服的萬競鵬聽見外面動靜不對,他一貫不緊不慢,這時也難得地焦躁了,「你果然是黃魚腦子嗎?搞清楚這裡是男生宿……」可是已經晚了,門整個兒被打開來,三個人在門邊大眼瞪小眼。
追蹤的終點是男生宿舍,沈北熠滿心以為蘇寧涼半路遭遇了不測,本來已經做好了要和校霸之類的角色幹架的心理準備,推門看到的卻是這樣一派「和諧又不和諧」的活色生香畫面。
蘇寧涼身上毯子短得觸目驚心,讓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活像是圍了一條偷工減料的浴巾就來開門了,她悠然喝水的樣子也充分說明了她的氣定神閒,狀態尚佳。整個房間裡密不透光,窗簾遮得嚴絲合縫,被沾了水漬,並顯得特別凌亂的那一張床邊,放著雙眼熟的帆布鞋……
一記陽光透過走廊窗戶打在沈北熠的臉上,他唇邊有一抹自嘲的笑意:跑那麼快唯恐耽擱一分一秒地怕她受傷,最後受傷的到底是誰?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OK,我馬上消失。你們繼續,Go on!」沈北熠的淺笑進一步在唇邊傾斜成一個冷笑。
萬競鵬不爽地看著他,心裡髒話迭出:繼續你個妹,剛才我在晾衣服,她在床上「挺屍」!無聲地想這個突然冒出來胡言亂語的傢伙到底是哪個級的,誰這麼閒還耀武揚威地敲開門來圍觀?
「同學,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這女的之所以現在這副樣子,全賴她剛才……」萬競鵬耐著性子解釋,這謠言非同小可,傳出去可不是好玩的,正趕上學校搞文明風尚月活動,說不定會被退學。
「你同他解釋什麼?他不是這個學校的。」想不到蘇寧涼居然打斷了他,既而轉向沈北熠,「你來晚了,好戲都已經閉幕,抱歉讓你失望了!所以呢,你現在打哪裡來的還得打從哪兒滾回去!」——她說的好戲自然是指自己被楚陵捉弄欺凌的事。
萬競鵬眨巴眨巴眼睛,蘇寧涼是不是腦子被門擠過了?
當然沈北熠也理解成了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好戲」。聽蘇寧涼毫無羞恥感,大大方方地承認,整個人都呆愣了。難道這才是他一直想要瞭解的真實的蘇寧涼,以前真的是他看錯了她?以及,蘇寧涼語氣中對自己那種露骨的厭惡,來得莫名和洶湧,也沒法不讓沈北熠又委屈又生氣。
沈北熠捏了捏拳頭。不管怎麼說,她沒有出什麼大事。當緊張的心情慢慢鬆懈,才感覺到身上各處傳來的尖銳感覺。
他情況很糟,渾身是血,四肢和脖子裸露在外面的部分,都有深淺不一、粗細不勻的紅道道,有些在往外滲血,有些已經附著上了細小的血凝塊,就連臉上都有擦傷。這還只是看得見的部分,被劃破了的短褲和T恤下,還隱藏著不知多少傷口。
冷靜了一點的蘇寧涼也才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頓時想起一個俗語——「挨千刀」。
難道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沈北熠和誰幹了架?不對,打架應該還會在身上留下青藍紅紫的瘀傷。那就是被誰綁在草船上去借了箭?說起冷兵器,蘇寧涼眼前忽然閃過學校後門附近那堵圍牆上的鐵蒺藜,恍然大悟。
學校設刺網對付小偷,想不到沈北熠卻成了以身試刺的第一人!
她胸膛下的器官揪了一下,沈北熠,你的惡趣味、低級趣味就這麼旺盛麼?你這麼著急地趕來,攀巖走壁,捨生忘死一般,就這麼的想看我被捉弄得死去活來麼?在這中間,有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想早些見到我呢……
一聲巨響,蘇寧涼飛快地摔上了門,就像是慌忙把哥斯拉之流的怪獸關在外面,屋裡屋外的人都因此細小的顫抖了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這張無情臉孔扼殺的是她春風吹又生的動搖,隔斷的是自己的心魔。不要看他,多一眼都會多出上千種變數。
她轉過身,背抵在門上,顧不得身邊還有萬競鵬玩味似的琢磨她的異樣,淌下淚來。
沈北熠,不愛我的我未必不愛,但傷害我的人一定不會為我所愛。在彼此交集的生命裡,你若先行離開,轉身時就不要怪我背對著你。
之前,沈北熠看見蘇寧涼走遠了,心裡一著急,什麼冷靜、理智,全部都丟到了月照河裡餵魚。喪失起碼的組織規劃事情的能力後,愣是攀著那刺網,翻牆進來的。
他握成拳頭的手心,才是受傷最嚴重的地方,因為爬刺網時要靠裸著的一雙手承重,鐵刺反覆地沿著舊的傷口開闢出新的裂痕,直扎得皮開肉綻。
體無完膚地落地,小範圍裡不適合用誤差在35米內的手機GPRS衛星系統定位,幸好有濕噠噠的腳印給陷入茫然的沈北熠指路,他便沿著那些迅速蒸發殆盡的水漬,一路跟到了男生宿舍門口……
太熱了,地面像在冒煙,學校池塘裡小魚吐泡泡,卻給人水被炙烤得沸騰了一樣的錯覺。樹木奄奄的,知了在呻吟「熱死了熱死了」,操場上有些人不顧形象地張大嘴巴,像小狗似的吐舌頭哈氣。
沈北熠機械的地校門走去,雖然知道距離操場上上體育課的人群有一定距離,他還是下意識壓低了帽簷,遮住一雙沒什麼神采的眼睛。門衛大叔看他渾身是傷,大概出於憐憫而且心有慼慼,沒見著出入證也沒有攔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