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廳裡五顏六色燈光明明滅滅,電子音樂震耳欲聾,一個身穿短小制服,頭戴白色假髮的關晴晴拚命蹦躂、甩頭,沈北熠湊到她耳旁說話她都聽不清。但她不用聽也能猜到對方說了什麼,嘻嘻一笑,用嘴型表達:「你做我男盆友,我就讓你管啊!」
咚咚的舞點像是一下一下的擂在沈北熠心上,他很少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場所,前一陣子從醫院回來後心情就很低落,也不知道怎麼稀里糊塗的就在關晴晴打來的電話裡把自己給賣了。她說,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能立刻精神抖擻。
「抖擻」有可能,「精神」卻不一定。
實際上變得更加萎靡不振的沈北熠也懶得理關晴晴了,站起身來掉頭便走。路過大廳正中的圓柱子,瞥見進來時關晴晴指給她看的,號稱「舞曲女王」的DJ女孩,正讓一個男的抵在柱子上胡亂地吻著,情色的水漬聲被迪廳裡槍聲一樣的鼓點全數掩去,那男的戴一個古銅色骷髏耳釘,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放縱,宣洩,意識脫離肉體,炸開成舞池上空的焰火,是這裡的全部。
他到底沒狠下心來走掉,在燈火輝煌的大門處等了一會兒,之前和DJ女孩纏綿的那個男的也和其他幾個人高馬壯的人一起大搖大擺走出來,其中一個說:「趕明兒你去學校嗎?」
沈北熠忍笑忍得幾乎內傷,別看這些人一副「雄視四面八方」的樣子,搞半天和自己一樣是學生。
耳釘男把煙頭丟到地上,踩滅說:「去,那小妞回來了,我得好好編排她一下,短時間之內上學應該不會無聊了。」
提問那人似乎瞭然於胸:「哦,你說蘇寧涼?」
原本看向別處的沈北熠猛地扭過頭盯著他們,目光或許還有那麼一點不自知的凌厲,惹得對方沒好氣地嚷嚷:「嘿!說你呢,看什麼看?!楚陵,這小子你認識嗎?」
這時關晴晴終於竄出來,她臉上的粉厚得像日本藝伎,身上布料又少得像赤道居民,要是讓誰半夜在街上撞見,肯定要嚇得魂飛魄散。關晴晴成功轉移了混混們的注意力,人群裡吹響了幾聲口哨。
「走啦走啦。」她扭著沈北熠沐著一路霓虹去路邊打車。
「可是……」沈北熠還在不停回頭看。
關晴晴也聽見了那群人的最後一句,不得不說世界太小了,她覺著吧,蘇寧涼這妖孽道行真是深,千方百計都能兜兜轉轉到沈北熠面前,然後糾纏不清。當然,關晴晴不會覺得——這是緣分。
對於蘇寧涼的復課,學校方面的態度很冷淡。回想起剛進學校初中部,蘇凡泉親自開車送女兒報名同時慷慨的拿出一大筆錢捐資助學,副校長的眼睛賊圓賊亮還帶點綠,而高中部教導主任之流,更是鞍前馬後唯恐對這位大金主侍奉不周。
後來蘇凡泉的生意破產又復活,元氣大傷,沒閒錢往學校送,學校領導的態度登時從喜馬拉雅山巔開始滑坡。蘇寧涼倒也不是喜歡被人捧到高高在上的雲端,只是親見這前後的巨變,有點感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她想得出神,忽然腳下一絆,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嘴啃泥,整個身體的重量正好墊到傷腿上,痛得她直抽冷氣。爬起來,蘇寧涼發現地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旁邊倒是有一人笑得前仰後合的幸災樂禍,豎起兩根手指說:「Winner!完美的狗吃屎!」
剛才一定是他瞅準時機,伸腿絆人。
不過這樣的歹事由楚陵做出來,蘇寧涼一點不意外。楚家和蘇家的糾葛由來已久,楚陵欺負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蘇寧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去,盡量讓傳來一陣陣撕扯感的腿不要表現出一瘸一拐的樣子。
楚陵擋在她面前,幸災樂禍地說:「沒想到你們蘇家也有這麼一天啊,真是風水輪流轉,不是不報,是時辰未到啊~」
蘇寧涼繞過他,頭也不回,楚陵沖那瘦削的背影張狂地大笑:「不如你跪下來求求我啊,也許我網開一面會對你好一點也說不定啊。」
放學後蘇寧涼留下來打掃衛生,做值日的一組人都跑光光,當然她也可以跑,賭一把明天早晨班主任是否「法不責眾」,或者即使要罰,大家都可以把懲罰均分。但她還是鬼使神差獨自留下搞定了教室衛生。
暮色四合時,她獨自出了校門右轉,路經一家冷飲店,蘇寧涼盯著其中一個坐在藍色酒吧椅上的人想,那種衣服沈北熠也有一件呢。
結果那個人像是收到了她的腦電波,或心靈感應似的,旋即起身朝她走來。
嚇!蘇寧涼加緊往前走了幾步。那人窮追不捨,攆上她沒好氣地說:「蘇寧涼,你跑什麼跑?」
來人,還真的就是沈北熠!
沈北熠盯著蘇寧涼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那模樣活像在拿顯微鏡檢查一件價值連城的汝瓷有沒有裂痕。
確定她沒有缺胳膊少腿之後,才板著臉說:「你動作怎麼這麼慢?你們學校都走得一個人影都沒有了,你要是再晚一點出來我都打算走了,還在想你是不是下午翹課沒來。」
蘇寧涼緊閉著嘴巴不肯說話。為什麼每一次想他的時候,他就會鬼使神差地出現在她面前呢?這是不是所謂的心電感應呢?
而遇到他一次,蘇寧涼都會覺得他比以往順眼幾分,這種與日俱增的好感背後埋下了怎樣的種子,日後會開出怎樣遮蔽天日的森林,她無法理清。究其根本沈北熠這個人,一言以蔽之,禍害啊。
許久不見,眼下連和他說個稀鬆平常的話都無端有點緊張,蘇寧涼覺得自己沒出息透了,語氣不自然地硬邦邦:「那什麼,我今天做值日。你、你找我有事?」
話一出口又似有不妥,他該不會誤會她不耐煩吧?蒼天可鑒被這個人找她沒有半分不情願,只不過按她的邏輯,上次沈北熠不是帶著未解的誤會離開了嗎,還有上上次的相遇氣氛就更糟糕了,搞不懂為什麼他還能輕輕鬆鬆的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