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起來,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魯迪的。這個傢伙是剛睡醒吧,我看一眼開車的景延,接起來:「你醒了?」
「嗯。我現在去小巴黎,你來不來?」
「我晚點過去找你,下午還有課。」
掛了魯迪的電話,成理一臉嘲諷地看著我:「你撒謊還真的一點都不臉紅。」
「言論自由,這個你都要管,大叔你家住海邊?好好開你的車吧,萬一撞了,別拿我說事兒。我沒有連帶責任。」我瞪他一眼。
撒謊騙人。我連魯迪的感情都要騙過來,這點算什麼。有一點道理我明白的,越是無所謂的人,如果跌進愛情裡,那他摔得就越慘。而我的目的,簡單明瞭——讓他屍骨無存。
「陳康緹,你還挺有投資眼光的。」成理把車停在永久陵園門口。
他的話被秋風吹散在陵園巨大而空落的上空,我看著湛藍的天空和遠山蒼翠的松柏,心裡充滿不可避免的寂寞和荒涼。墓地依山傍水,過道和綠化都做得很好,六個月前我跑遍了這個城市的所有陵園,才選擇這裡。每平米接近一萬的天價,並不是誰都可以接受。況我身無分文。但我知道,我要給她最好的一個歸屬。
成理顯然沒想到這個豪宅是有人住的,他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有人住?」
「是的,有人住。」我輕輕吐出這句話,然後靠著墓碑坐下來。他看一眼墓碑上的名字,走到我旁邊緊挨著我坐下來。也許是陵園的氣氛更容易讓情緒沉澱,成理的聲音不同往日的溫和,他說:「是昨天你喝醉酒後說的女孩?」
「是。」我摸摸墓碑:「她只比我大一歲。」
成理沉默地看著我,他棕褐色的瞳仁給人無限延展的空間,我在裡面看到我自己,眼神渾濁而沒有焦點。我說:「成理,你說的對,我從來就不是一個乖孩子,事實上也沒有人期翼我是個乖巧的人,我變成什麼樣,連自己都覺得無所謂,所以,你以後不要試圖改變我了。」
我根本不在乎我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的人。留給他人的形象是好是壞,之於我而言並無差別。而我之所以那麼討厭他每次都對我歎氣,是因為他每次歎氣的內容都好像我的將來有多麼無可救藥一樣,殊不知我根本就是沒有將來的人。
「你母親去世後,你一個人在英國生活?」他清亮的眼睛透著洞察一切的力量。
「事實上,我兩年前就回國了。」我並不願意提及英國,那與我而言是一場已經遺忘的夢境。就連悄悄和豆蔻都不知道我在英國的那些過去,她們亦從來不問我。我避重就輕的回答他:「景延的外公在蘭州,我被送到那裡跟他一起生活。」
「所以你中文還不錯。」
「我能理解他們的做法,我早都知道我是一件多餘的物品。」從我母親決定生下我那時候起,她就已經定位好我的未來了,並且讓我學會「生活給你什麼,你就接受什麼。」
「我在蘭州遇到豆蔻和悄悄。她們兩個對我很好。豆蔻去年在這裡讀大一,她跟你一樣,學法律。只是寒假就出事了。他父母要將骨灰撒到黃河裡,我懇求他們,他們才同意讓我帶回這裡來。」我輕描淡寫地說著豆蔻死去這件事情,關於魯迪隻字不提。
「另外一個呢?那個叫悄悄的,應該跟你是同級吧。」
「是的,她與我同班。」我別轉過頭,霧水瞬時蒙住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才能平緩自己。「悄悄不見了,徹底從我的生活中蒸發了。」
成理沒有再說話。他輕歎一口氣,然後伸出手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肩膀上。天色微茫,浮塵都暗下來,頹敗在地面上。回憶在我的眼膜上糾結成網,與豆蔻和悄悄的過往一幕一幕浮現。我微微顫抖地閉上眼睛,輕緩的呼吸著成理身上淡淡的甜酸味道,我的確需要一個肩膀。
用它來承載太過沉重的往事。一會兒就好。
魯迪的電話已經一個禮拜處於關機狀態,而一周前的晚上,我和他還在一起吃晚飯。我們還約好第二天一起看電影,結果他就把姐忽悠了。
我看著講台上對當今國際傳媒界侃侃而談的教授,發一條短信給束河:我下節課不上了,幫我把書帶回去。
她收到短信,從前排轉過頭無奈地看看我,我對她諂媚地笑笑,貓著身子從後門逃出去。
徑直打車去小巴黎,卻被告知:「魯迪啊?他這周休息。」
我坐在小巴黎的柵欄邊上,無聊地看著木頭上那些宋詞,然後又一遍撥魯迪的號碼。可是仍然是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嘟聲後……」
我這才驚覺我只知道他叫魯迪,是傳媒院大四的學生,小巴黎的主唱,愛玩小文藝,偶爾思索下人生。他帶我幾乎晃遍了這個城市所有的酒吧。而其餘一概不知。
中國有句俗語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這仗打得夠沒頭沒尾的了。
找不到魯迪,又不想回去上課。漫無目的地走在人山人海裡,我就差仰天長歎:人生borning到如此境界。
但是上帝爺爺也是閒不下來,愛看戲的吧。我在Star Buck看到了施婕。仍然是大家閨秀的范兒,只是臉色看起來並不好。她對面坐著一個看上去智商就低好幾寸的非主流男生。我想施婕真的醜小鴨變白天鵝了,一年前進KFC都覺得奢侈的她,現在跟這種城鄉結合的非主流男生見面都選擇星巴克。她還真是不怕自己掉價。那個男生不知道說了什麼,施婕一臉氣憤地看著他。我要了一杯抹茶星冰樂,挑靠窗的角落坐下來。這個角度正好看到他們,卻不至於被他們發現。
我剛喝一口冷飲,就看到施婕低頭從包裡取什麼東西,然後戲劇化的情節就出現了,她從錢包裡掏出幾張百元人民幣摔在桌子上,然後華麗麗地起身離開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不純潔的腦袋裡立刻充滿了很BT的想法:有姦情。我發達的小宇宙甚至已經開始自動檢索,如果我將這一幕告訴景延,景延的簽名檔會變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