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我再一次遇見了安臣,他的個子高了許多,臉部輪廓有了成年男子的俊朗線條,堅毅卻柔和著,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包子臉。如果沒有真真切切地聽到他的名字,我想十年之後,我們注定是彼此的路人甲。
無巧不成書的,我也邂逅了郭純正,他穿著黑色西裝,一語不發地站在李拓海的身邊。突然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原本雀躍歡快得不得了的心情有生生地被撕碎的感覺,明明是那樣熱鬧喧嘩的場面,我卻孤寂得想流淚。
那是在一場婚禮上,表姐選了我當伴娘。交通擁擠的「五一」,我從學校乘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一路奔波到深圳。本來李拓海想給我訂機票,可是我上網查了一下,最便宜的也是8折,要近兩千,於是我說想自行解決,改乘火車偷梁換柱地攢了兩千的私房錢。
出了車站,遠遠地看見朝我招手的表姐,一看到她我就有了撒嬌的依賴,叫苦不迭地抱怨說:「哎呀,坐火車累死人了,你不知道多麼寂寞難耐啊,我總算是重見天日了。」
表姐卻是一臉幸災樂禍:「誰叫你放著飛機不坐坐火車,自討苦吃。」
聽完表姐的話,我打了個激靈,心虛的我連忙轉移話題,抬頭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向她說:「切,坐火車比飛機有意思多了,這才叫旅程,哎呀呀,我大駕光臨怎麼就你一個人來接啊,太不給面子了吧,李拓海呢?」
我叉腰在一旁站著嘟嚷,表姐幫我把行李放到後備箱裡,拍拍手說,「你回來的時間太不湊巧了,你哥正在和酒宴那邊的承辦商交涉呢。」
「到底是有錢人啊,這輛奧迪TT不錯,真拉風,李拓海該不會在我們家平民親戚面前也裝貴族吧?」我一邊嘖嘴,一邊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摸了摸表姐的車,「不錯嘛,有了李拓海這麼個金姐夫,我大學畢業了可不愁沒工作了。」
每次和表姐見面我總是要和她叨叨一陣,埋怨埋怨耍耍小脾氣,可是到了人多的場合,我就開始扮淑女了。表姐說我是典型的悶騷女,不過我常反駁她說咱悶騷歸悶騷,總比明裡發騷好啊。每到這個時候她卻總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地把我打擊一番,然後又讓我至死地於後生。
「去你的,你可不能懶惰,得好好充電增添自己的硬件,要不然只能去你哥那邊當個掃廁所的。」表姐開始對我循循善誘,發動了車子。我吐了吐舌頭,把視線放到窗外去,眼前掠過籠罩著大都市氣息的林立高樓,由緩到急。我總覺得大城市離自己很遠,雖然蝸居其下,卻找不到歸屬感。我突然想起了家鄉小縣城,小街道雖然不寬闊但絕對潔淨,矮樓房雖然不高大但絕對齊整,廣玉蘭雖然不優雅但絕對綠化。更重要的是,在那裡我才敢為所欲為,就和家一樣。
車子繞來繞去開了許久才到了深圳最大的影樓杜莎婚紗,表姐和姐夫的禮服都是在香港訂做的手工,我這個不起眼的小伴娘就只能在影樓挑選了。服務小姐見表姐來了,笑得比春花更燦爛,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說:「程小姐下午好。」隨即她望向我說,「這位是穆小姐吧,請隨我上樓,我們安排了專員為您進行服裝參考。」
聽完服務員的話,當時我就嚇了一跳,同時有一種被款待的倨傲感。有那麼一瞬,我覺得自己彷彿是即將嫁入豪門的千金名媛,可是這一瞬馬上被現實打破了。我和表姐雖然很親,卻是兩種命。我姑婆無法生育,膝下一直無子,而我爺爺卻有3個兒子。本來姑婆極是喜愛我媽,想讓我媽當她的女兒。可是都說物以稀為貴,家裡的兒子多了,小女兒也就成了寶,我奶奶不大願意把我媽過繼過去,而我媽媽也是哭著鬧著不願意跟隨姑婆,於是表姐的爸爸也就是我舅舅過繼到了姑婆那裡。
七十年代的時候,姑爺在工廠只是一個普通工人,雖然工人受人愛戴卻沒什麼錢。到了八十年代初,有先見之明的姑爺南下去了剛改名的深圳白手起家,奮力拚搏立穩腳跟後把家人接了過去,開始了無限光明的由小康到中產至一路直奔高產的幸福生活。
十年的時間成就了姑爺這個資產千萬的富翁,而我爸我媽卻拿著幾百塊的工資,在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縣城裡過著清貧且遠離了大風大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