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已出版) 第1卷 第二章 舊事2
    在第二天的慶功酒會上,青子果然如宋嘉嘉所說的,艷光四射。她挽著嚴墨的手走入會場大廳的時候,嚴墨感到許多視線都聚焦在自己身邊的女孩身上。同事打趣說:「嚴墨,你是從哪裡認識這麼好看的女孩子的?」

    嚴墨笑笑,青子是什麼時候變成別人口中的美女的?與青子一起生活的這麼多年裡,嚴墨並沒有特別留意美與不美,對青子的感情,遠遠不止那麼簡單。

    青子興致勃勃地走到自助餐區挑選食品,嚴墨的目光掃過會場,心裡的忐忑稍微放下了一點:沒有見到段丞。希望他不會出現,自己可以順利帶著青子參加完酒會就回家。

    頒獎時間到了,首先是向盛錫作為主辦方代表走上台致辭。燈光打在他身上,他穿一身黑色西裝,深邃的面部輪廓在燈光下稜角分明。

    在向盛錫頒發了第一名的參賽者獎盃之後,向盛錫對著話筒說:「下面要頒發的是第二名,獲獎者,俞青子。為她頒獎的是本次比賽的評委之一,A大藝術系副教授段丞先生。」

    嚴墨耳邊轟地一響,手被青子緊緊攥住,她的手好冷。

    青子忽然鬆開了手,逕直往台上走去。

    離頒獎台只是幾步的距離,青子卻覺得足足像走了半個地球一樣的遙遠。四目交接的時候,青子看到段丞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消失了,原本穩重大方的神態又換上來。

    「恭喜,希望你今後更加努力。」陌生人一般,沒什麼異樣。

    「謝謝。」青子咬著嘴唇注視眼前的人,自己曾經那麼愛他,記憶都成了無數碎片。

    幾乎是在台下掌聲裡狼狽地逃下了台,青子回到嚴墨身邊,一言不發。

    「青子,我沒想到他會來……」嚴墨躊躇了好久,只說出這句話。

    青子彷彿是從夢裡幡然醒來一樣,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嚴墨,嚴墨看著她的臉一點點轉成蒼白。

    「青子……」嚴墨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頭髮,青子轉身避開,「我要去喝點酒。」

    青子的身影看上去有點跌跌撞撞,嚴墨低下頭,自己果然是不應該帶青子來這裡的,一開始,就不應該參加這次比賽。

    嚴墨的呼吸又變得滯重,胸口隱隱有憋悶的感覺。

    「青子,好久不見。」青子回過頭,他狹長的眼尾略帶陰影,似乎添了幾條細小皺紋。他穿著亞麻布的正裝,熨得平整沒有皺褶,他永遠是氣定神閒整齊妥帖。

    「嗯。」青子又喝了一口酒,恍惚的情緒似乎在酒精的作用下平靜了一點。

    「真高興能再見到你,你更漂亮了。」

    這個人怎麼能這樣,好像過去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也許那只是他茶杯裡小小風波,但對自己來說,那是一場劫難。那一巴掌,不僅打痛了自己的臉,也把年少的夢打得粉碎。

    青子直起身子,「你也很好。」

    「以前的事,是我的錯。不過能看到你現在一切都好,我覺得很放心。」

    好,什麼是好?自從那一天開始,一切就已經不一樣了。你怎麼能夠捅了我一刀之後,再來對我說:哦,你沒死,真好。青子在心裡說,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繼續低著頭抿了一口酒。

    「小女孩還是要少喝酒。」段丞從青子手裡拿過酒杯,青子反手又奪回去,「我不是小女孩,段先生,請注意你的用詞。還有,我的事我想不需要你來操心吧?」

    「青子,向總邀請你們幾位獲獎者過去喝一杯。」嚴墨快步走上前,很自然地將手攬住青子的肩膀。青子的肩膀在發抖。

    「你是嚴墨吧?有你一直照顧青子,真是青子的福氣。」段丞和嚴墨對視著,嚴墨按捺住想要上前揮一拳的衝動,鎮定地說:「段先生,我們還有事,麻煩你讓一讓。」

    「好吧。」段丞也拿了一杯酒,「青子,再見了。」

    最好是永遠不見。嚴墨咬牙切齒地暗暗說到,他拉著青子往向盛錫那邊走過去,他正和幾位獲獎者談笑風生。

    「向總,俞青子,我的朋友。」嚴墨為他們介紹道,「青子,這位是向盛錫先生,是酒店的總裁。」

    向盛錫轉過身,剛剛在領獎台上並沒有仔細看青子。面前的女孩臉孔白得像紙,眼眸裡有一抹淡淡琥珀顏色,讓向盛錫覺得熟悉。她的長頭髮盤了一個髻,散落在兩鬢的髮絲很細很細,整個人也十分纖細。向盛錫看多了濃妝淡抹的美女,但這個女孩跟她們不一樣。

    她的眼裡沒有自己,或者說,她的眼裡什麼也沒有。她空洞的眼神地面對著自己,沒有詞語可以形容,因為本就是一片空白。盛錫忽然想起在瑞士唸書的時候,他看到過被白雪覆蓋的湖面,和青子的眼神竟然有如出一轍的寂寥空茫。

    盛錫對青子點點頭,「恭喜,希望以後你的作品能出現在我的畫廊裡。」盛錫在閒暇時經營一家畫廊,也算是業餘愛好。

    青子好像什麼也沒聽見,嚴墨忙代她回答:「向總,我朋友剛說她有點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好了。」

    「我叫司機送你們吧。」盛錫忽然對這個神情飄忽的女孩有點擔心。

    「謝謝向總,不麻煩你了,我們先走了。」嚴墨拍拍青子,「青子,走吧。」

    盛錫在跟身邊人說話的空隙轉頭看向青子,她雪白後頸上有一個六芒星的刺青。不知道這個刺青有什麼意義呢?

    盛錫暗暗想。

    回家的路上青子一言不發,嚴墨坐在青子身邊看著計程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他很想要對她說些安慰的話。但從哪說起呢?青子的身體一直在微微發抖,嚴墨伸手攬住了青子。青子真的很瘦啊。嚴墨在心裡說。

    一到家,換上拖鞋,喝了一杯水,青子就關上了她的房門,嚴墨默默看著青子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他點了一支煙,站在窗戶旁。

    青子在房間裡哭嗎?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敲開房門說些什麼嗎?或者,不打擾才是對的。自己不是一直以來都想要保護青子嗎?此刻可笑的無力,貧瘠的語言,統統在證明嚴墨的不可靠,像其他男人一樣不可靠。嚴墨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燒盡的煙頭燙到了手也沒有察覺。

    青子沒有像嚴墨猜測的那樣窩在被子裡放聲哭泣,她仰面躺倒在床上。剛剛多像經歷了一場地震,心悸,四肢疲乏。每場愛情都是地震,被留下的人心成為廢墟,說要重建又談何容易。

    相遇總是美好的,帶著自以為是緣分的沾沾自喜。在那間寬敞的畫室裡,筆尖摩擦著紙的聲音,切割木板的聲音,還有段丞說話的聲音,聽在青子的耳朵裡是層層騷動。他俯下身子教自己作畫,靠得這麼近,連心跳也漏了半拍。

    他是她第一次愛上的人。他和去世的爸爸有一樣的身高,他也和爸爸一樣喜歡叔本華,對段丞的迷戀多多少少有著點戀父情結。青子不否認。

    他說過要跟她永遠在一起,說過她是他見過的最特別的女生,說過要畫下她的樣子,美麗的情話太多了,隨便回憶一句都是一把小刀子,抹了蜜糖的小刀子,割到心臟上。

    那麼容易就愛上了,也那麼容易就被推翻了,他說謊,堂而皇之地說謊,他的謊言和殘忍也很容易地就傷害到自己了。帶來的後果不止是失戀,還有那些陰暗的過去。四年了,生活好像是重新開始了,其實已經走過了千山萬水,她根本不願意再提起從前。她已經下決心跟從前告別,她要把過去擦得一乾二淨,這樣她才可以繼續活下去。

    而就在一切都似乎平靜的時候,她再見到他。青子覺得頭很痛,甩甩腦袋,窗外是黑漆漆的夜。青子站起來,輕輕打開衣櫃的門,然後蜷縮著身體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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