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用這個詞來稱呼西西,但他的語氣卻是充滿柔情的。我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是真的喜歡西西。
喜歡一個人是掩飾不了的,表情、語氣、動作……所有的行動都出賣著自己的心。而我的心突然微微痛了起來,程嘉南同西西……不,我不相信他們之間有什麼,要有也早該有了,不會等到現在。但為什麼……
側子拿出一根煙點上,好久後才對山羊說:「那錢我還給你,不過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找程嘉南的麻煩。」
我愣了一下,十萬塊不是小數目,況且側子這麼愛錢。
她的那幅眼鏡幾乎遮住半張臉,看不清表情。山羊傻呆呆地看著她,忍不住問:「你跟他什麼關係?為什麼幫他還錢?」
「這種事用不著你管,你拿到錢不就ok了?問這麼多幹嗎!」
「可是……程嘉南帶走西西的帳又怎麼算?」
「都說了這是你自己的問題,再說區區一個女人,滿大街都是,你又何必呢?」側子從包裡掏出一張紙和筆遞給他道:「把帳號寫下來,回頭我轉帳給你。」
山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掏出銀行卡照抄了一遍。側子收好紙條道:「那麼再見。」
說完她以一個優雅的姿勢拎著小包轉身走開,我愣了一秒跟上去,走出去好遠後看到山羊還站在原地,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小聲問側子:「你真要幫程嘉南還錢?」
「肚子餓了,找個地方吃飯先。」她說。
冬天是最適合吃火鍋的季節,側子的胃口比我想像中大。我看著她把一盤盤青菜和肉倒進沸騰的鍋裡,隔著熱氣,她的表情模糊不清,卻有一絲哀傷的意味。等所有的東西都倒進鍋裡後她才點了根煙說:「我離開北京時程嘉南給了我三萬塊錢,我當時想也沒想就收下了,沒想到他去借高利貸。」
我愣了愣:「你怎麼確定他給你的就是他借的?」
「還用問麼!他一毛錢存款都沒有,不可能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錢的!我也傻,真的就收下了……那時在程嘉南那裡受不了少委屈,再說跟了他那麼多年,總覺得拿點補償也沒什麼不對。」她用力地吸著煙,輕聲說:「我不喜歡他這樣,他這個人,遇到事情從來都不跟人講,自尊心強得很。」
我沉默,他的確是這樣的人。
「那年你跟我說他欠高利貸我還沒想起來,剛才山羊這麼一說我算是明白了。」她突然伸出胳膊叫道:「服務員,來瓶二鍋頭!」
我怔怔地看著她,她不開心。她說:「我討厭欠別人的。」
我說:「他是真心愛過你的,他跟我說你走了以後他的世界就像是蹋了一樣,連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
「他對我好我當然知道,我又不傻。有一段時間我們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但如果有東西吃他會全都讓給我。我又何嘗不是真心愛過他?大老遠地跟他來到北京,什麼都不顧了。可是他太讓人失望了,剛到北京時還認真地組樂隊什麼的,失敗後就開始消沉。我勸過他,唱不了歌也可以做別的,但他不肯聽,寧可天天在家裡喝酒……我是個現實的人,我喜歡漂亮衣服喜歡車子喜歡房子,而他根本瞧不起這些,我們只好分道揚鑣。」
我靜默地聽著,這些我沒有參與過的部分,或許對程嘉南來說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折。在離開三城後的兩年裡發生過什麼?我不知道,想問當然還是有辦法的,但問來了又能怎樣呢?我最多也只是「知道」而已,我沒有參與他的過去,那麼,大概也無法參與他的未來吧。
所以他才會一次再一次地離開我,如果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呢?我難過起來,忽然想起我們在巷口吃飯時說過的話:「這頓我請好啦,等我沒錢吃飯時你再請我。」
就像一個約定,可是你不給我實踐的機會,否則你會知道我也是能夠擔當的姑娘。
服務員把酒拿了過來,側子倒了一杯飲盡,又說:「我其實挺佩服他的,這年頭,想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生活的人不多,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從小就受夠了窮日子,發誓將來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如果他的理想是錢就好了,我相信他是那種如果想賺錢就一定賺得到錢的人。」
我依舊維持沉默,不知道怎麼加入這個話題,我知道的太少了。
側子突然抬頭問我:「那個西西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拋下你跟別的女人走?」
「不知道,」我低下頭去:「西西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兒,我知道程嘉南很喜歡她,但那種喜歡比較像哥哥喜歡妹妹……他們認識很久了,好像西西一直很照顧他。」
側子凝神想了一會兒,又問:「那你怎麼辦?」
這種對話就像是一個女人在安慰另一個被男人拋棄的女人,事實上也的確是。可我不想拿出一幅怨婦的姿態來,於是笑著說:「能怎麼辦?該做什麼做什麼。如果他想回來自然會回來,如果不想……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雖然是不想,結果講出來還是怨婦的口氣。側子隔著桌子按住我的手道:「小寶,你真是個傻女。」
「是啊,都傻了這麼多年了,改不了了。」
「嘿!」她笑了:「剛認識你時你才屁大一點兒!」
「那時你也老不到哪去。」我說。
「現在倒是真的老了。」她接上去,感慨道:「真不知道時間是怎麼流走的,好像什麼都沒做過,一眨眼就老了。」
我望著她,忽然忍不住問:「你說,他真的喜歡我嗎?」
她怔了一下,才很認真地說:「小寶,程嘉南不是那種會騙女孩子感情的人,他說喜歡,那麼就是喜歡,你要相信他。」
「那麼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呢?為什麼不肯讓我分擔他的煩惱呢?為什麼一聲不響……就丟下我離開呢……」我把想問他的問題都拋給了側子,側子很溫柔地笑了起來,她說:「他是那種如果喜歡一個人,就希望對方一切都好的人。他不可能把這些問題講出來讓你跟他一起煩惱,事實上你也幫不了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