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訂機票,我買了當天的火車票回北京。但我高估了我的體力,還未到達北京,我就已經病了。火車上溫度很低,我裹著被子開始發燒。天亮起時我被電話吵醒,剛按下「接聽」就聽到了老爸的怒吼,他問我:「你搞什麼半夜跑出去?現在人在哪裡?」
「我有事情要回北京,」我吸著鼻子,聲音已經開始嘶啞,我說:「我在火車上。」
「火車上!」他叫了起來,又問:「你的聲音怎麼了?」
「好像有點感冒。」
「你……」他只吐出了這個字,我能想像到他在電話那頭搖頭歎氣的表情,可是我連說「對不起」的力氣都沒有。他大概是在思考要怎麼辦,隔了一會兒才說:「你等著,我找人去北京。」
說完他就掛了,找人去北京是什麼意思?我想了半天,不明所以。
這時是清晨六點,我又試撥了一下程嘉南的電話,但是沒有人接聽。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這難熬的十九個小時,我始終在擔憂和惶恐中度過。腦袋很燙,鼻涕不斷,混身上下都不舒服。終於到達時我拖著無力的身體下車,剛走出車站就看到了側子,她穿著一件誇張的皮草,挽著手袋如同貴婦人。她衝我大叫:「小寶,這裡!」
我睜大了眼睛朝她走過去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爸說你病了,派我來照顧你。」
「我是說……你怎麼會在北京?」要知道她昨天還在三城。
她白了我一眼:「還好意思說?你爸大清早六點叫我起床趕頭班飛機,他本來想自己來的,但有事走不開。唉你這小孩,總是不讓人省心,突然回北京幹嗎?」
「程嘉南……」我還沒說完,已經翻了翻白眼倒了下去。
醒來時我正躺在醫院裡,醫生在一旁跟側子解釋:「著了涼,打一針就好了,別太擔心。」
我睜開眼睛,側子立刻跳了過來:「啊你終於醒了!真是服了你了,都這樣了還來找程嘉南?要不是我來了說不定你就死在北京了,媽的,程嘉南到底怎麼啦?」
她語速很快,一張紅唇急速運動著。我撐著坐了起來道:「我還不清楚,不過他……」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程嘉南的號碼。我立刻接起,那個兇惡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快告訴我程嘉南在哪裡?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他聲音很大,側子搶過電話叫道:「媽的你到底是誰?找程嘉南有什麼事?」
側子裝起凶悍來別人都不是對手,我看著她那表情,十足一個黑社會老大的模樣。那邊大概也愣了一下,不知說了些什麼,側子又叫了起來:「少跟老娘來這套!整我?哈哈,來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怎麼弄死我!」
那邊又在說著什麼,側子忽然摁住話筒問我:「你知道山羊這個人?」
我點了點頭,側子馬上對著電話說:「好吧山羊,半個小時內你最好出現在我面前。帶人?隨你吧,反正我們只有兩個女人。」
她報了地址,我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側子看了我一眼,我以為她要勸我,但她沒有,只是淡淡地說:「一起去也好。」
我拿著醫生開的藥,路上介紹了山羊的事。側子一直皺著眉頭,我忍不住說:「你剛才實在不應該跟他那樣說話的,他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
側子笑了起來:「得了吧,你知道北京城有多少小混混?個個都說自己不好對付,我不知道他的背景,他也不知道我的啊!放心,他不會輕舉妄動的。」
我無奈地攤攤手,這個女人不去當演員一定是演藝界的損失,裝起淑女來她一流,裝黑社會也是一流。同樣的長相和同樣的裝束,她只需換個表情和語氣就可以輕易地轉換。只見她這時掏出小鏡子和化妝包,把棕色的眼影換成黑色,又拿出一個墨鏡戴上,頓時一臉殺氣。大冬天的戴墨鏡……唉,我咳嗽一聲,不說話。
不久山羊就出現了,如側子所說,他單刀赴會。他們面對面地站在路邊,側子穿著極高的高跟鞋,抬著下巴對著他用輕蔑的語氣問:「就是你?想整死我?」
她的聲音很小,卻很有威懾力。山羊呆呆地站在那裡,問她:「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可不是你該打聽的,問題是你是誰?」
我站在側子背後,如同一個小跟班。山羊瞥了我一眼,假裝我不存在似的,恨恨地說:「程嘉南把我女人私奔了,媽的,我非得找到他不可!」
什麼?程嘉南和西西!
我衝上去問:「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我到他的家裡時發現他們已經不在了,不過他們沒帶手機,我看到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就打了過去。你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一臉懷疑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我才到北京不到兩個小時,已經很久沒見到他們了。」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叫了起來:「啊,你是那年幫他還錢的女孩。」
真不可思議,他還記得我。我應了一聲「是」,他又說:「他欠的錢一直沒還,如果不是看西西的面子我早就宰了他了,他竟然還敢跟西西一起逃跑。他大爺的,看我找到他怎麼收拾他!」
側子突然插嘴道:「既然你說私奔,那就表示你女人也是同意的咯?你自己管不住女人還怪別人?真沒出息。程嘉南欠你多少錢?」
「十萬。」他報出這個數字,我和側子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問:「怎麼會這麼多?」
山羊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利息啊!」
「多久的利息?他一開始借了多少?」
「四萬,兩年前借的。」
高利貸不愧是高利貸,兩年就可以漲六萬塊的利息。我摀住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側子卻忽然提高了聲音,不可置信地問:「兩年前?」
「是啊,兩年前……嗯,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他剛開始在涅磐工作。當時也是西西牽的線,如果不是西西的話其實我也不會借給他,連固定住址都沒有,誰敢借錢給他?」山羊歎了口氣:「唉,都是那個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