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我一愣，敏感地避開了。「對不起。」
總是這樣，我們之間的談話最終會以我的道歉而收場。對不起，作繭自縛的三個字。
事情的改變是在某個平常的下午。
林曖陪著我一起去學校的琴房練鋼琴，經過走廊時，紀松和安以陌迎面朝我走來。我知道總會有這樣一天的，逃無可逃，我始終會要面對這樣的場景。
安以陌抱著幾本厚厚的英文教材，她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路。而紀松走在她身旁，一隻手輕輕攬著她的肩膀。一個微小動作卻狠狠地牽動著我胸口的疼痛。
此時我大概能猜到之後的事情，安以陌一定是打算去圖書館複習英語吧。她會坐在圖書館靠窗位置的左邊，她會希望陪著她的人坐在她身旁而不是對面。因為她說如果老是一抬頭就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人的臉容易走神。她會在在做不出題目時如同孩子一樣咬手指和筆頭。
她會一直複習到下午五點，然後伸著懶腰說肚子餓了……
我也沉沉低下頭，想要悄無聲息地避開這一切。林曖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人，也察覺到了我臉上的變化。她摟著我的手更用力了，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
我期待著一切安靜結束。可是沒有。
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林曖狠狠地撞了一下安以陌的肩膀，對方來不及穩住身體，書本散落一低。接著林曖故意高聲叫起來：「誒，同學，怎麼這麼不小心？」
「……」
「我來幫你撿吧。」林曖說著蹲下了身子：「《大學英語》？是想考級麼？我看還是算了吧，讓我哥直接帶你去英國住兩年比這有用多了。何必成天出現在X大丟人現眼……」
「妹！你夠了沒……」紀松看不下去了。
「什麼夠了沒？哥，你是護著她還是護著我。就因為這樣的一個女人？」林曖的話裡滿是妒恨，這些天裡我讓她受的委屈，現在終於找到了出口。
林曖將《大學英語》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旁。接著狠狠地瞪向了安以陌。安以陌並不迎上去，不知道何時開始她已失去了以往直視任何一個人的純真和勇敢。她只是避開視線俯身去撿書。林曖就在這時狠狠朝她推了一把。
這個動作太過倉促，紀松來不及衝上去扶她！
眼看她單薄的身體就要撞向垃圾桶了。
我的腦裡一片空白，身體卻敏捷地跨過去。最終，我單身護住了她的身體，她錯愕地側頭看向我，那一眼，我分明窺到了難過的神情。難道這些天裡，你也不快樂麼？
可是如果這樣，為何你又要選擇離開我？
以陌尷尬地起身拿著書走開了。甚至一句道謝都沒有。紀松遲疑了幾秒，瞪了林曖一眼，追了上去。
林曖咬著嘴唇恨恨地說：「為什麼？為什麼你剛還要去護著她。明明你們什麼關係也沒有，小離，你說過你愛我的。你這個混蛋，騙子……」她忽然就開始哭了，完全不理會周圍的人。
接著她又發現了什麼，一把抓起我的右手：「天啊，都流血了……」
我恍惚看向自己的右手。大概是因為剛才為了保護安以陌而導致手背擦到了垃圾桶的鋒利邊緣吧。血液隨著筋脈的紋路蔓延開來，最後順著指尖一滴一滴地滑落。後知後覺，我這時才感覺到微微的疼痛。
「傷口好深，我們快找去醫生包紮一下……」林曖慌了。
我搖搖頭：「算了，沒事。我們回家吧。」
落地窗外敞進大片陽光，我安靜地躺在枕椅上。父親的私人醫生在為我診斷後剛剛離去，而我望著一旁流入靜脈的消炎點滴液出神，一滴，兩滴，三滴……它就如同注入我身體的悲傷時間，每一秒都在遞增。
當數到266滴的時候，父親出現了。
「真是不像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好好愛惜自己的雙手。」
我不說話，任由他責難。
「我都已經為你籌備好了，再過兩個月你的第一場大型鋼琴演奏會就要在X大舉行。可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這麼深的傷口，要是感染了怎麼辦！有哪個藝術家會像你這樣糟蹋自己的。」
「我不是什麼藝術家，只是個普通人……」我幽幽回道。說給父親聽，更說給自己聽。
是的，我不過是個普通人，這些天裡也終沒倖免於那大片夢魘般的思念和悲傷，甚至相較其他人還要更加不堪一擊。比起內心永無法填補的空白，手上的微疼又算得了什麼？
「你儘管去折騰吧，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父親恨鐵不成鋼地歎口氣，離開了。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隨著紗簾擺動而蓋過來的輕盈光線讓我微微閉上眼。
沒多久，背後又傳來了腳步聲。不用猜也知道是林曖，這些天裡在父親的默許下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這裡，早已如同家裡的一員。我仍舊閉上眼裝作睡著。
「你管家剛收到我哥發來的請帖，明天有一個普通的派對。」林曖看破我在偽裝，逕直走到身旁說道。
「……」
「如果你不想去，我幫你拒絕了吧。」
「不，我們去。」我睜開眼，聽到了發自喉嚨的乾澀聲音。
出門前我對著鏡子打量起自己。這些陰鬱掙扎的日子裡，我沒能找到解脫的出口和答案，換來的只是一副頹唐模樣。突然覺得自己真傻，或許那一邊的安以陌很快樂吧，她一定不會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自怨自艾。記憶中的她，是任何事情都能樂觀面對的女孩，況且她身邊還有紀松的照顧……
既然如此，不能讓她看到軟弱的我！
絕對不能。
這是我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有那麼幾秒我真為自己的虛榮和自私羞愧。難道這次我決定帶著林曖趕赴派對，不過想單純地復仇麼？想讓她看到我很好，沒有她我其實也可以過得很好……
「小離，怎麼呢？」不知何時，林曖從身後輕抱住我背脊。
「沒什麼，我整理一下，你在樓下等我吧。」我淡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