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母親朝我望過來一眼。接著是父親。我感到了他們焦慮的神情。那一秒我立馬被拉回了現實。
「林曖！」我鄭重其事地打斷，並認真看向她。
「啊？怎麼呢……」她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滿是期許地盯著我。
「我……我……」
「嗯？」
「我……其實……」
一個聲音開始不停地告訴自己：彭湃。說吧，快說吧。不過「喜歡你」三個字而已。有什麼可怕呢？如此輕易簡單就結束了一切。你忍心看著眼前的女孩失望難過麼？又忍心看著母親的基業毀於一旦麼？那麼，說吧，快說吧……
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裡又滿滿的都是安以陌，關於她的一眸一笑，悄悄入駐我生命裡的所有片段，她說過的話此時格外清晰迴盪在腦海：
——小離，有一天，你也會突然從我身邊消失麼？
——可是為什麼你的每次擁抱都那麼輕，讓我感覺不到被抓住。
「沒什麼，你今天很漂亮。」我垂下頭，不敢再看她。
「呵，是麼？謝謝。」林曖愣了下，失望地笑笑。其實失望的還有我的母親和父親吧，甚至我在林曖母親偷偷瞟過來的眼神裡都察覺到了一絲複雜的失落，僅僅是一瞬。
對不起，我還是做不到。
我幾乎是狼狽地躲到了休息室內。這時卻意外碰見了紀松。他靠著長凳，安靜得一點也不像以往在人群裡被眾星捧月的男爵K了。我上前拍了下他的肩。他驚恐地顫慄了下，見是我才鬆了一口氣。可能是錯覺，今天的他看上去似乎比我更反常。
「怎麼呢？心不在焉的。」我問道。
他只是低頭緘默，我於是也靠著一旁坐下。
「紀松。」
「怎麼呢？」他側頭望向我。
「我母親知道林曖喜歡我，她想讓我向你妹妹求婚，因為她的生意出現了問題，只有這樣你繼母才肯幫我母親……大概，算是商業聯姻吧……」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紀松。
「什麼？是真的麼。」紀松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嗯。真是諷刺吧，我還以為只有偶像劇裡才會上演這種戲碼。而現在自己身邊發生了才知道，它遠比偶像劇要複雜得多，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也沒有兩全的選擇……」
紀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剛差點就對林曖說出口了，可是我無法背叛自己的感覺，背叛我和安以陌的愛情。我現在好掙扎，可是人不應該這樣自私吧？紀松，告訴我，我們是否更應該為身邊的人活著，而不是自己。可是有些東西我根本無法割捨，真的，我做不到……」
「彭湃。你真的愛安以陌麼？」他突兀地打斷道，看著我，眼裡滿是堅定。
「是的。」
「很愛很愛，可以為此付出生命麼？」
「可以。」
「既然如此，你還害怕什麼？」他苦笑了起來：「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不會這樣做的。沒錯，我們都應該為了身邊的人而活，但如果要拿我生命的一份缺失，才能卻換取另一份擁有的話。我優紀松是不會做的！」
「我……」
「還猶豫什麼！現在就去把你的戒指戴在安以陌的無名指上吧。答應我，算上我的那一份，好好愛她，別讓她受傷害……」不知為什麼，或許是柔和光線的渲染，在紀松鼓勵的眼神裡我卻窺探到了無限的哀傷和絕望。
我猛地豎起身體：「謝謝你，紀松！」
那個不顧阻撓衝出酒會，驅車前往安以陌家門口的過程有多快我忘記了。
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見到她。然後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她。我要向她道歉，因為一小時前我差點就背叛了她。我要告訴她整件事情的經過，和我最終的決定。
是的。這一次，我會將她緊緊擁住。我想說什麼都無法將我們分開，我會保護她，愛她。此刻我就要將這枚傳家戒指為她戴上，我要讓她做我的未婚妻。
安以陌。
這些，只有你才可以。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
停下車後，我站在老舊街區的路口。我打了個電話給她，告訴我很想見到她。而安以陌似乎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欣喜。電話裡，她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就把電話掛斷了。
幾分鐘後她便出現了。她臉色蒼白，頭髮凌亂披散著。我衝上前去抱住她。「安以陌，我……」
剛想說什麼，她卻掙扎著推開了我。她的臉上滿是慌亂和驚恐，抱著雙肩向後退著，始終不願意直視我。
「怎麼呢？」
「別靠近我……」她情緒失控地喊起來，引來路人的頻頻回頭。我尷尬地站定住了。隔著兩米的距離，我整理好思緒，打算繼續話題。
「我今天來找你……」
「小離！」她的聲音似乎有無限痛楚。
那一秒，世界停止了轉動。
頭頂滿是茂盛交錯的梧桐樹葉，被昏黃的燈光濾上了一層柔軟而憂傷的淡褐色。零散的剪影打在我們死寂得可怕的臉上。就那樣靜默著，誰也不願先開口。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她沒有給出答案。
她只是抬起頭，表情平靜到可怕：「我累了，先回家休息了。還有，最近我們都別見面了。」說完她轉身離開。
那個深夜的冷清街頭，她離去的背影打在我的瞳孔裡，前所未有的蕭索。
回家之後，面對大發雷霆的父親還是無可奈何的母親，我置若罔聞，默默回到了房間關了房門。
我將自己鎖在房間裡，疲憊地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
黑暗中，我控制不住地細數著每分每秒，煎熬得如被針扎。透過頭頂的玻璃天窗，滿天繁星如同那無數翻湧而至的回憶。
以陌驚慌失措的臉好像是我的幻覺，那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沉靜獨立的以陌，也不是那個會挽著我手微笑的以陌，更不是在我懷中貼近我胸膛的以陌。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可能在昨晚狠狠推開我，如同對待一個厭惡的陌生人。
這些轉變毫無徵兆。
以陌，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