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想念我的「王子」了,決定去看下它。
王子是一條狗,從西伯利亞的雪地裡空運過來的純種哈士奇。第一眼在名犬市場看到它時,它還是條小豬一樣的毛茸茸的狗崽,被關在籠子裡的它用天真無邪的藍色眼睛盯著我。僅僅只是幾秒鐘,我就被蠱惑了。是的,我想帶走它。可是我很清楚自己不能這樣做,父親並不希望家裡會出現寵物的叫聲和滿是狗糧和糞便的氣味,他的藏書房和私人畫廊應該是永遠絕對肅靜的,並飄滿書香。
當時正是紀松搭上留學英國的飛機後,我還是決定要偷偷把這隻狗買下來。直到現在,我已分不清楚我是出於何種目的了,是自己的寂寞,又或者僅僅是覺得它需要我。就如九歲那年的紀松自信地覺得我需要他這個朋友一樣。
我為這條小狗取名「王子」,它所具有的冠軍犬血統也完全襯得上這個名字。
我將王子寄養在一家寵物店裡,付給老闆雙倍的錢,希望他能好好照顧它,並且每個星期都會抽空定時去看它。現在,它已經從一隻小豬崽長成了一條壯碩的黑灰毛髮相間的大型犬,唯一不變的是那昭示著貴族血統的藍色眼睛——那是祖先與狼混血後生存下來的後代。
回想著這些,不知不覺我已經來到寵物店門口。
寵物店不大,就一個簡單的店面,裝修宣傳都只算得上普通。但這也是我當初選擇它的原因。我堅信只有這種店主,才有精力和時間做到真正地善待寵物,而不是那種贏取暴利的動物販子。從母親那裡我明白了一點:越富有的商人永遠是越殘酷的。
老闆是個微微禿頂的中年人。此時他正坐在門口抽煙,見我來了,他將煙頭熄滅上前來打招呼。
「又來看你家孩子啦?」他習慣把寵物喊作是主人的「孩子」。
「嗯,它最近還好麼?」
「誒,最近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有點壞肚子。剛打了一針,現在狀況好些了。」
「這樣?真得麻煩您了。」
「前兩天請了一個女孩子過來兼職,聽說她也是在X大讀書。正好,介紹你來認識認識。」說著他熱情地將我引進去。
進門後,我看到一個腰間繫著藍色圍裙並將頭髮簡單紮起的女孩正在耐心地為王子梳理著毛髮,還不時撓撓它的後腦勺。而王子也很享受地舔著她的手臂。他們都很快樂地嬉戲著,彷彿已經認識很久了。女孩側臉並低著頭,因此我看不太清楚,但是她的身影卻讓我感到一絲熟悉。
「安以陌,這位就是哈士奇的主人,彭湃。」老闆開始介紹,還想說點什麼,他口袋裡的手機卻響起了,他連忙走開去接聽。
女孩抬起頭。那一秒,我愣住了。
果然,就是紀松在派對上搭訕的那位女孩!
女孩也認出了我,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沉默了幾秒後她還是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我回應著點下頭,接著便拍拍手,王子聞聲馬上跑了過來,爬起來試圖舔我的手。我則任由它撒嬌。
「它,是你的狗?」女孩看到這一幕不禁說話了。顯然,她覺得不可思議。
「嗯。很奇怪麼?」
「沒有……」她笑了一下,有淺淺的酒窩。
又是短暫的沉默。
我想了想,又問:「上次在派對上的是你吧,經常做兼職?」
「嗯,因為很需要錢。」她也沒忌諱,如實回答。感覺不再好多問什麼,於是我繼續逗狗。
這時老闆已經在一旁接完電話了。他走過來:「看樣子,你們已經互相認識了。」
我和安以陌都沒說話。
老闆有點憂愁地看向我: 「你說這事也真巧了,我剛接到妻子電話,說我岳父病危了,所以我現在得馬上動身回老家。我剛已經交代了朋友幫忙看管這個寵物店幾天。但是你的哈士奇太嬌慣,陌生人喂東西都不肯吃的,我怕他們照顧不好。所以你能自己帶它回家幾天麼?」
我陷入了沉思,但是轉而想到了紀松在鼓浪嶼有套空別墅,於是點頭答應了。老闆很抱歉,連連說了幾聲對不起才離開。
打了個電話給紀松,讓他現在有時間過來一趟。電話裡他爽快地答應了。接著店裡就剩下了我和安以陌,還有在一旁跑來跑去的哈士奇。等待的時間有些長,而我們兩個沒有太多話。
多虧了這只來回周旋在我們之間的哈士奇,它的活潑讓氣氛慢慢緩和了。
是女孩先打破了沉默,主動問我:「既然喜歡它,為什麼要養在寵物店裡?天天在一起不是更好麼?」
我笑笑,不知如何回答。
「是怕自己不夠細心照顧不好?」
「不是的。」
「還是怕它晚上太吵,睡不著?」
我再次搖搖頭。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因為,我的父親。」
「父親?」她重複了遍我的話,表示不能理解,「喜歡的東西家裡應該會全力支持啊。何況是這麼可愛的哈士奇。狗可是很忠誠很溫和的動物,是人類的朋友,如果一個家庭有一條狗只會讓大家的關係更加和睦幸福……」一番話下來,聽得出她是個真心喜歡這些小動物的人。
我苦笑了下,仍舊沒有回答。因為我不知該怎麼告訴他父親對於狗的厭惡,以及我所瞭解的和睦家庭就是父親永遠強迫我做這個做那個,而母親半年都見不上一次。當然這些她不會理解,也沒必要去理解。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生活。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跑車獨有的低沉引擎聲。我知道優紀松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