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我和紀松,從小就認識了。我的母親和他父親有生意上的合作,私底下也是朋友,因此從小我們就被安排在一起。幼兒園,小學,國中,高中……大人們總是說紀松的母親很漂亮,似乎還是混血,但我從沒見過她。因為她生紀松的時候就因難產而去世了。當時我的母親作為朋友的身份也在場,我母親說當時紀松的父親抱著從死亡線上掙扎出來的嬰兒,臉上浮現的並非喜悅,而是久久不散的陰霾。之後的幾個星期,他父親都沒再去過醫院,直到後來才將紀松領回家撫養。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了母親這番話的意思。那就是:他的父親愛他,卻也恨著他。
兩年後,他的父親便決定長期定居香港了,並很快在那邊又有了新婚。於是紀松便只剩下一個人。我記得剛到幼兒園的那天,紀松臉色很蒼白,呆呆地站在門口張望著。
「你看什麼呢?」那天,我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走上前好奇地問他。
「我等爸爸,他說過會來接我放學的。」他還是看著外面。
「吃糖麼?」我拿出一根給他。
「不吃,我爸爸會給我買。」他搖搖頭,目光堅定。
那天傍晚,一直到保姆將我接回去時我還看到紀松一個人站在門口。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之後他的父親再也沒有過來了,他送自己孩子來幼兒園後便搭上了直接飛往香港的航班。
起初那段時間,紀松還是一直等啊等。我每天都會過去問他在等什麼,並問他吃不吃糖。可是他永遠都是搖頭。後來我也時常會跑過去陪著他發呆。終於有一天他扭頭看向我,那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視線從鐵門外轉移到別人身上。他的眼神倔強而認真。他說:「看來,爸爸不會來了。」
那時的我才四歲,愣了半天卻不知如何安慰。最後我決定掏出口袋的糖與他分享。
「好吃麼?」他問道。
「好吃。」
「我爸爸買給我的才好吃,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嗯,那我的第二好吃。」
……
就這樣,我們成了好朋友。那根蘋果味的棒棒糖是我們十幾年堅固友誼的開始。
上了小學後紀鬆開始飛揚跋扈地跳脫於人群,總是喜歡打架。我也時常會上去幫忙,結果往往是一起鼻青臉腫地回家。而當管家問起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卻倔強地守口如瓶。那時的我們認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記得九歲那年,他用故作大人的口吻對我說:「彭湃,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後我的,就是你的。我也不會讓你被別人欺負。」
現在想想,那時的他只不過是太缺少愛了,急於拿著自己的一點點小驕傲去保護身邊在乎的人,以證明即使他的父親將他長期丟在廈門後,他也並不可憐,並不孤單。
不知不覺已是很多年了,我和紀松都是大學生了。他不再愛好打架,而是我行我素地過著他玩世不恭的奢華生活。披戴著一身光鮮的他在顯赫的家世支撐下總是為所欲為,並沒有人看到過他寂寞的樣子。除了我。
「愣著幹什麼?還不上車。」他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著健康的光澤。
「嗯。」我點下頭。
「Hi,你好。你叫彭湃吧,一路上我就一直有聽紀松說起你喔……」副駕駛座上的妖嬈女生跟我打著招呼,嫵媚而嬌嗲。一股香水味竄到鼻尖,太濃了。
坐在紀松舒適的跑車上,便開始聽他斷斷續續地講著他糜爛的英國生活,以及交的那一群沒有營養成天只會賭博的狐朋狗友。紀松說那群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DAMN」,鬱悶的意思。往往在輸錢的時候會掛在嘴邊。
考慮到不想讓自己做一個高瓦茲的電燈泡,讓副駕駛座上的美女尷尬,於是在隨便逛了一圈後我便要求下車了。
「怎麼,我才說幾句話你就沒耐性聽了?」紀松回頭失望地看我一眼。
「我還得去有點事,下次找個時間再好好聊吧。況且,你現在更應該……陪陪你身邊的那位女朋友不是麼?」說著,我推開了門。
「哈哈,你也變得會顧及別人了!」紀松只好無奈地笑笑,放我走了。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一直都很顧及人的。當然,是我在乎的人,而與我生命無關的則永遠會被我冷臉相對。她身旁的女孩不過是個我推脫的接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