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股暖流舒服地流變你的全身。 二,你的頭腦模糊不清了。三,愈來愈模糊了,愈來愈睏倦。四,整個世界格外安靜。五,眼皮好沉,睡衣籠罩著全身。六,入睡吧,深深地入睡吧。七,你已經舒服地熟睡了……」
「崩!崩!……」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很重地敲門聲。成理給愕然驚醒了。
「怎麼呢!」男人喊道。
「別去開門,我們快逃。」小葵將懷表收回口袋,「他們發現我們了,在追我們,這裡還有其它出口沒?」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沒時間跟你解釋了!快,我們必須逃走。」小葵喊著。
他們是誰?甚至,眼前這個女孩又是誰?一切都是這麼倉促而不可思議,但是成理沒有選擇了。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猛烈,他思考了幾秒,當機立斷地抓著小葵往陽台上跑去,接著他打開了窗口。
「對面是未住人的空房間,之間相隔不到兩米,如果全力跳的話或許能跳過去。但我從來沒試過。」
「那還等什麼。」女孩沒有猶豫,輕盈地翻了過去。
成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跟著一咬牙,跨出了腳。當整個人橫飛出幾十米高空的那一剎那,他覺得心臟都快爆裂開來。但很幸運他並沒有喪生,成功跳過去了。來不及緩神,小葵又抓著他跑起來。打開屋門來到電梯間,卻發現所有的電梯都有乘客,並且朝著他們的樓層升上來。危險迫在眉睫!
「走樓梯。」小葵喊著,轉到樓梯間,這才發現下面也傳來眾多的腳步聲。
「上樓頂吧。」成理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儘管他很想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在追他們,但是眼下他不希望她不抓走。保護欲是那麼強烈。他們沿著樓梯往上爬,不停地折回。一層又一層的不知疲憊。可是中途,小葵卻已經跑不動了。
「你走吧?別管我了……」女孩臉色慘白地跪下來。
成理沒有猶豫,抱起她繼續往上爬。那一刻,他真的糊塗了,他只是望著頂端微微露出光亮的出口,想著一定要把小葵帶出去。彷彿那就是出口,是希望。這也大概是他有生之年,做過最瘋狂的事情。而就在這樣的瘋狂之中,他才明白了什麼才是重要的。
終於,兩個人還是來到了樓頂。巨大天台之上,他們可以俯視整坐水泥森林。這時,追趕的人群還是跟上來了。全是一些辨不清面容的高大黑衣人,越來越多,黑壓壓一片,漸漸將他們圍在了樓層邊緣。
成理張開雙手護住了背後的女孩。
「你們是誰?別過來……」他喊著,可是沒人聽。
「算了,我們跳下去吧。」這時小葵輕輕在後面說。
「你說什麼?別傻了,會死的啊。」成理卻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你不敢麼?」
「不是的,但……」
「但是什麼?成理,你就是不敢吧?」
「……」
「一直都是這樣,不敢接納,不敢原諒,不敢忘記,又不敢重新開始,什麼都不敢,你就是個怯弱的人。」
「我不是!我不是!」成理吼了起來。
「是的,你就是,你要是敢,就陪我一起跳啊!」小葵繼續激怒著他。
「……」
成理轉過身,狠狠地盯著小葵。然而小葵也倔強地望著他,不退讓。蒼茫的高空之上,能看到的只是一群黑壓壓地人群慢慢朝著兩個點靠攏。而他們的邊緣,則是一望無際、燈火闌珊的夜色海洋。
大風中,男人終於低下頭,疲憊而意味深長地笑了。
「你說的對,這麼多年了,我就是個膽小鬼。」承認後,他抓住女孩的手,猛一轉身跳向了深淵。
那一秒,他靜靜閉上了眼,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再值得害怕。
那個暑假,明顏死了。
明顏死的前一天晚上,成理和許筱正呆在一家咖啡廳裡。
自從登山那次成理跑去追回了生氣的許筱後,他便再沒有看過明顏一眼。當天下山依舊是坐纜車,而成理選擇了許筱,明顏則一人落寞地跟在後面。自始至終,他們都沒在說過話。他以為,這座高牆會一直豎立在那裡,任由風吹雨打也坍塌不了。但沒關係,他可以遺忘。總好過他去接受被一個男孩喜歡了很多年的事實。
暑假,兩個好朋友沒有再聯繫。
直到那晚,這對情侶在一家咖啡廳約會。夜深了,客人寥寥無幾。幽暗的靠窗角落裡成理正要俯身親吻許筱時,口袋中的手機卻響起了。甜蜜地一幕被打斷。他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的來電是明顏。
字眼晃疼了他的眼睛,他就那樣怔怔地看著。猶豫著要不要接。
然而命運並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一旁的許筱並不知道兩個好朋友之間的秘密,當時的女孩只是覺得很生氣,一把搶過手機丟出了窗外。她的意思很明顯:朋友、戀人兩者只可選一。那年,她單純而天真地以為自己在成理心中的重要會勝過任何人。然而她那魯莽的舉動卻鑄成了大錯。錯到很多年後,都沒被身邊的人原諒。無論多少條「你還好麼」的簡訊也於事無補,換來的只是決絕的沉默。
第二天,明顏被發現死在了一個陰暗的小巷裡。死因是與當地的一些街頭混混打架鬥毆,胃部被水果刀刺中,大量失血。而他死前撥打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成理。獨孤的少年手機裡一直只有一個號碼,那個人就是成理。手裡的備註的姓名叫作:好朋友。
然後他不會知道,好朋友的手機卻甩出窗外,躺在冰冷的街道上,一直嗡嗡地響,迎接他的只是無盡的黑暗和盲音。
因此,不能原諒。
不能原諒自己,亦不能原諒她。
沒過多久成理就和許筱分手了,接著是枯燥的四年大學生活。再是幾年如一日的宅男生活。起初的那些天裡,他總是會做噩夢,對任何聲音都敏感到懼怕。他不願聽到明顏死前的呻吟,以及經久不去到那句:其實,我也喜歡你啊。
夢魘纏繞著他的生活,他開始害怕聲響,害怕人群。害怕這個世界。他需要安靜,絕對的安靜,並對身邊一切事物的熟悉。換來自欺欺人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