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清楚地明白了,不能再忍了,要等到110過來估計已經出事了。於是我悄悄摸起了腳下的一塊磚頭。事後想想,這真是我這一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情。
我大吼一聲給自己壯膽,然後出其不意地殺了進去。一磚頭就砸在了那個抓住雨嘉的男人的頭上。那人悶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所有人一下都沒反應過來,我一把拽過雨嘉,將她推出了巷口。「快跑。」我喊起來。嚇壞的雨嘉早已臉色慘白,她愣了下,拔腿就跑。
這時,一個胖子大叫著撲向我。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完了,不用人家動手我也直接被他的重量壓碎了。不料千鈞一髮之際,介孝卻一個箭步衝上來,將胖子狠狠地撞開在了一邊。來不及感謝,我們很默契地背靠著背互相掩護。這會對方的人也全部穩住了陣腳,將我們團團圍住。
「混蛋,又是你!這次我非滅了你不可!」為首的混混認出了我,他憤怒地喊了起來,卻遲遲不肯上前。畢竟現在的局面是二對五,我們並不是毫無勝算的。
可能因為我從沒有打架的經驗——從小我都是被人打而毫無還手之力。因此在那僵持的十幾秒裡,我居然不知不覺被這悲壯的氛圍感染了。這不就像是電影裡面兩個惺惺相惜的英雄被敵人困住,做最後煽情感人的對白麼?多麼拉風的一幕啊。
這樣想著,於是我很入戲地說話了。
「喂。那個,要是我死了,麻煩你轉告……」
然而。
我並沒有把話說完。
一瞬間,鋒利的水果刀便刺入了我的小腹。當時我只聽到了很細小的「嘶嘶」風聲,接著感覺被刺中的部位正流失著大片的溫度,那是因為血液在往外噴湧。然後才是承受不住的劇疼傳遍全身。
無疑,那一刺的傷奪去了我體內的所有力氣,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漸漸傾斜。
倒地的那一瞬間,我只是很難過地想:原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電影都是騙人的鬼把戲!事實證明,敵人根本不會讓主人公很帥氣地把台詞說完再動手。他會趁你說台詞的一瞬間,直接刺向你。沒有榮耀,沒有掌聲,沒有鮮花和傳唱。有的只是你將帶著無限的遺憾死在這個不為人知鳥不拉屎的陰暗小巷裡。
而我的遺憾是什麼?
我的遺憾是:喂。那個,要是我死了,麻煩你轉告柳絮南。我不是有一點喜歡她。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啊……
——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
醒來的時候,全身還是很無力。胃部一陣陣的疼痛仍舊不停地傳到我的意識之中。我感覺腹部穿了一個大窟窿。但是睜眼後的第一秒,我卻知道我不是在天堂。因為如果我真的去了天堂,那麼爸爸一定會準時來迎接我,而不是柳絮南同學非常難聽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景虹,景虹……」她念著我的名字,淚水滴在我冰涼的手背上。
「別哭了……」我的聲音有些微弱,伸手去摸她的臉,「再哭,沒死也給你哭死了……」
女孩先是詫異了幾秒,接著又是羞澀又是開心地笑了。
後來的事情我記得不太清楚了。總之她一邊罵著我白癡,一邊又百般溫柔地抓著我的手讓我一定要堅持。然後我告訴她:「沒什麼好堅持的。我現在就是特想尿尿,麻煩你去給我喊下護士。」
事情過得很快,一個月的康復治療,一個月的點滴液,以及一個月的清湯寡水。我便順利出院了。很神奇的是,這一個月裡,我似乎還長高了幾厘米。因為當我站起來時,發現自己終於不用抬頭看絮南的臉了,甚至我還比她微微高出了一點點。
醫生解釋說:「身體重傷受到了刺激,長高一些也不是沒可能的。況且你現在還小,男生能發育到22歲呢。」
我當時鬼迷心竅了,立馬握住醫生的手:「快,快,再捅我一刀!」
嚇得醫生半天沒敢動。
出院那天,天氣異常好。用我一貫貧乏的形容就是: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大家給我收拾了行李,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很意外,送我去火車站的卻有三個人——介孝學長終於可以明目張膽地和雨嘉出現在柳絮南的眼前了。
買好票後,發現時間還早,我們買了幾份報紙,一起在廣場曬太陽。過了一會,雨嘉吵著要去買甜桶,於是拉著介孝跑開了。就剩下了我和絮南。
彼此沉默了會。
「景虹?你還會回來麼?」還是那樣,她的問題總是直接而真誠。
我卻笑笑,答非所問:「我已經用生命幫你鑒定過了,介孝是個好男孩,雨嘉和他在一起會幸福的。」
「我知道。」絮南點點頭,望向我,「可是,當初你為什麼要那麼冒險……」
「我不知道,當時我只是想如果雨嘉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肯定會很難過吧……」我頓了下,很矯情很矯情地看向了遠方的天空,「柳絮南你知道麼?其實每次看你難過,我會比你更難過的。」說完的那一剎那,我都被自己感動得想掉眼淚。
最後,我看了下表,抓起行李轉身了。
「景虹。」身後的聲音叫住了我,「就這樣離開麼?可是雨嘉和介孝還沒趕回來。等大家一起送你再走吧……」
「不用了。」我揮揮手,堅定地答道,「我還會回來的。」
然後陽光下,女孩燦爛地笑了。仍舊是短短的頭髮,尖尖的下巴,一身舒適的黑色運動裝。看上去就像一個高高瘦瘦的大男孩。
而這次,卻比我以往見到的任何時候都要美。
當豎立在客廳牆角的條形燈柱亮起時,成理正光腳蹲在飲水機前,等著紅色的「加溫」跳到綠色的「保溫」。他放下面,有些恍惚地站了起來。燈光是格格不入的深藍色,醒目張揚,正好起到提醒的作用。它還在頻繁地閃爍,這說明家裡來客人了,並且這個客人正在不停地摁著門鈴。
通常這種燈都是給聾人準備的。
但成理,並不是聾人。
除了每季度例行查收水電費的工作人員家裡有多久沒來客人了?而上一次又是在何時?思考這些問題時他習慣性地皺起了眉。其實一切都還很清晰吧,對於他單調的生命來說,有些回憶並不是可以被輕易混淆和遺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