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我被通知到了警局。並沒有很多事情,警察正整理著文件,匆忙將一隻用塑料袋包好的手機丟給了我,上面寫有婭楠的名字。
「她留給你的東西,裡面有一段說給你聽的錄音。」
「那現在,她人呢?」我問道。
「她死了。哮喘發作,半夜死在了抵達廈門的火車上。」
溫度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抽離了我的五臟六腑,身體彷彿被浸裹在幾千米的深水下,週身的事物對我而言都變得遲緩而遙遠。
而一個聲音冷冷地說:她死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
「不知道,目擊者說,她搭乘坐火車前在候車廳呆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又呆了整整一天。包裡也沒有哮喘噴劑,只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還有兩張嶄新的火車票……法醫鑒定結果是過度疲勞,外加感冒等各種因素引發了哮喘……當時火車上人很少,發現時死者已經窒息……」
阿智:
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喊你,可能你不會知道。我特別喜歡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你的名字,你的名字總是讓我溫暖而安心。
而現在,我坐在冰冷的車廂裡,身邊卻沒有你。
我並不怪你。因為我知道太過善良而溫柔的你,注定所有東西都會選擇自己去承受。然而現在我真的很冷很冷,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夜晚又是這樣漫長,但願你不會笑我,獨自一人對著手機說話。
很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對你隱瞞了很多事。可請你一定原諒我,太過愛你,才以至於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當日在那家格子店,推開玻璃門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了你。你是否還記得當年和你有過短暫同桌的玉木軒呢?不管你記不記得他,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認出我。
我,就是軒跟你提到過他想要追的隔壁班的女孩啊。
說起來,那時的軒真是每個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呢。但我卻偏偏喜歡你。可能你不會相信,在他追我之前我就一直暗戀你好久了。你總是那樣沉默,除了吉他外彷彿沒有朋友的。走起路來低著頭,從不看身旁的任何人。但其實你骨子裡一定是很溫柔的人吧,那時的我就是這樣以為的。
然而軒的突然轉校,也是有原因的。
那次面對他的表白我本想拒絕,但我又很自私地想通過他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情,所以才答應了星期六和他一起去爬山。可偏偏在那一次爬山的中途卻突然出現滾石滑落,軒為了保護我後腦被砸傷,當場就昏迷了。後來他的父親急忙帶著他去了美國治療,便再也沒有了消息。
或許是報應吧,兩年後與我相依為命的母親也意外死去了,從此我成了孤兒,並被迫輟學了。就在不知該怎麼辦時,軒卻又回來找我了。我記得那時他的頭髮已經很長了,耳朵裡一直塞著一個黑色的耳機,後來我才知道自從那次意外後他就有了嚴重的聽障,而隱藏在頭髮下的東西,是助聽器,通過它才能勉強與人交談。
從此以後他不能再玩他鍾愛的音樂了,不能交到正常的朋友了,我覺得自己真地虧欠了他太多太多,才最終答應了和他在一起,並寄養在他家裡。而我的生活費和學費一直都是他家裡提供的。為的,只是能讓我成為他的未婚妻。起初,他也對我很好,然而後來慢慢的卻變了。大概是因為聽障的陰影,他變得敏感、自卑、自暴自棄,最終才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模樣。
命運真是愛捉弄人呢,在我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樣結束時,我卻還能再一次見到你。軒大概也沒想到吧。他其實一早就認出了你,但你才華,你的樂團,以及很多年前我喜歡的是你而不是他,所有所有這些,都深深的刺激到了他那脆弱並已變質的自尊心。
或許就是這樣,才有了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吧。
阿智,只有一點。我很難過,那就是你在電話裡否認我,說我並愛你。至少,我不夠愛你。否則我為何沒有在那晚就跟著你走?
可是我真的不能走啊,我並不貪圖軒帶給我的榮華富貴,我只是還沒有準備好。我不清楚如果自己就這樣丟下軒而跟你離開,這份罪惡感要背負到什麼時候。就如同十幾個小時前,若你選擇帶著我離開而丟下了昏迷不醒的尚東,你也一定無法原諒自己吧。我們就是這樣固執的人。
你知道麼?與軒去馬爾代夫度蜜月的那些天裡,我夜晚總會做夢,夢見那天在教堂裡你拉著我跑,一直跑,一直跑,盡頭的白色出口明明那麼明亮,卻怎麼也跑不出去。然後我哭著喊著:你別管我了,你快跑吧。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滿足了。
但你卻不肯放手,你說:我會帶著你一起離開的。一定會的。
呵呵,我真傻。我以為夢裡的事情都會實現。所以我不顧一切地逃回來找你,可惜你並沒有帶我走。我等了整整一天一夜,沒有看到我的白馬王子。我所等到的,依舊是命運留給我的別無選擇。但現在想想,我一點也不難過了。因為至少在我在美好的時候我還是遇見了你,並親口告訴了你:我愛你。
那麼現在,我要走了,乘坐著我的海盜船,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阿智。謝謝你。
我躲在深夜漆黑的房間裡,握著手機,任由屏幕上的幽綠色光澤將自己眼中的淚水折射成絢爛而美麗的花朵,聽著女孩柔軟如潮汐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漫進到我耳膜。
——阿智,你愛我麼?
——我愛你。那麼你呢,你愛我麼?
——我?真的,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