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皓在邰府門口下了馬車,臉上厚重的陰雲還未散開。正祥出來,一見他這副模樣,心知有事,便輕喚了聲「大人」。裴元皓只悶聲徑直過了影壁,左顧右盼道:「夫人呢?」
「夫人在院子裡。」
「情勢有點變化,過後來我書房。」
此時一點風都沒有。裴元皓行走在通往院子的青石道上,只見四下濃蔭繁密的枝葉,絲毫不見搖擺。碎金的光照得府內的景致暈暈濛濛的,那馥郁的花氣夾雜著熱浪,熏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很希望夜裡來場暴雨,把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
繞過花牆就聽到阿梨清脆的聲音。裴元皓走到廊下,一眼看見阿梨站在水池畔,指揮著傭人婢女將曬了一天的花盆搬到院牆角,那裡剛剛搭起了葡萄架,地方又空闊,果然是遮陽的好地方。因她逆著光,臉上的細汗彷彿沾上金色的碎末。情緒卻是怡然,嘴角自然而然蕩漾起那抹清淺的笑意。
裴元皓恍惚露出了溫柔如水的神情。
這一年來,他並沒有為她劃下圈子,更沒有鎖住她的言行。並非是他刻意如此,他知道依她的個性,這樣深深的庭院是籠不住她的。
然而,彷彿一夜之間,她似乎剔透了許多。首先她甘願做了隱形人,將自己囿於邰府,幾乎足不出戶。接著她做起了他的妾,一個賢良淑德的妾,將邰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樂衷於此,他也樂於消受,兩個人做了對令人艷羨的夫婦。他們的交集,似乎也就這樣平淡下來。
或許是真的在意她,他不想去觸及某個人的名字,生怕突然驚動了她,散了蹤跡。
他隱隱感覺,她的變化,與楊劼有關。
一年多了,她真的忘記楊劼了嗎?
阿梨已經發現了他,邊款步走來,邊從容地整理著自己的髮飾衣衫,舉止如行雲流水。裴元皓心中的積鬱瞬時散了,他定定地看著她,還沒等她福禮,便攔腰抱起了她。
阿梨猝不及防,斜睨一眼正在偷笑的婢女,半是羞半是嗔地說道:「大熱天的,妾身都出汗了。」
「無妨。」裴元皓並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出去一天,突然很想你。」
阿梨臉上一凝,輕問:「大人在外面喝過酒?」
「也就沾了點,反而有興趣與你再喝幾杯。阿梨,家裡有女兒紅,晚上我倆喝這個……」
他低下頭近似耳語,凝視她面頰上一暈一暈的嫣紅,他忍不住吻了下去。
當晚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一道閃電劃裂烏沉的天空。
阿梨站在屋外。透過枝葉間的縫隙,能夠看見書房裡燭光在閃動。裴元皓高大的身影映上紗窗,他似乎在激動地說著什麼,長袖揮動,割裂了紗窗上的影子。阿梨看著看著,心裡有說不出的無奈,臉上就現出一絲陰雲似的黯然。
又是一道閃電。接著由遠而近傳來雷聲,滾過整個天際。
阿梨轉身去了房內,將準備好的鑲金邊的酒壺放在桌上,又換上新燭,默默地看著燭光燃燒,在自己的面前搖曳不定。
耳邊是沉重的腳步聲,她慢慢把身轉過去。裴元皓還陷在思緒中,對上阿梨的眼的時候,他定了定神,唇際是淺淡溫柔的笑。
阿梨揭了酒壺,陳釀的女兒紅漂浮著清醇的香氣,在房內漫漾開。裴元皓微微動了動鼻息,笑說:「好酒。」說完,抬指輕柔地撫摸她的下頜,然後坐在桌旁,指了指自己的膝蓋。
阿梨會意,輕綿綿坐了上去。
「小妖精。」他輕罵。
酒盞裡盛滿了女兒紅,裴元皓一手端起,另一手與阿梨五指糾纏。她的手指纖細綿軟,他不忍用力,內心也變得極為柔軟。
「芷媚病了,你還是去看看她吧。」
「妾身知道。可是妾身不喜歡去皇宮。」
「如果讓你住在皇宮,你也不喜歡嗎?」裴元皓盯著她,仍是握著她的手。
阿梨不說話,燭光在風的擾動下晃得厲害,在她低垂的眼簾投下深深的暗影。好半晌她才開口道:「大人莫非是想謀權奪位?」
裴元皓抿酒的動作靜止了,他望住阿梨,一雙眼睛發出幽暗的光澤。他慢慢湊近她,沉聲道:「你是猜出來的,還是早就知道?」
「阿梨可是與大人做了一年的夫妻!」阿梨的眼中重現昔日的倔強,用一種近乎固執的神情,懇求道,「大人,請放棄這個念頭吧。」
「你是希望誰繼承皇位?」裴元皓冷了聲音。
他自始至終認為,楊劼的真實身份,阿梨是知道的。她的這番話,分明是在幫楊劼。
「誰繼承,跟妾身沒關係!」
閃電又起,阿梨的手猛地深陷進裴元皓的掌心。她一顫,卻無法擺脫。但見裴元皓的眼中隨著閃電耀過,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明明是心裡話,難道說錯了?
「那麼什麼東西跟你有關係?」裴元皓又問。
阿梨絲毫沒有躊躇,認真地回答:「孩子。妾身會替大人生個孩子!」
此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了驚訝。她愣在那裡,連著顫抖的呼吸中,只感覺自己的臉發燒似的燙。她幾乎是歪倒在他的懷裡,看著他的臉愈湊愈近。他也是那麼驚訝地看著她,酒氣似乎一瞬間湧上,他的眼裡覆蓋上滾蕩不止的慾望。
「好,我現在就要!」
他驟然施力,夾起阿梨一個轉身,阿梨下意識地想抓住他的袍衫,整個人已經被重重扔在了床榻上。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阿梨來不及定神,裴元皓不容分說地壓住了她,他開始解她衣衫上的扣子。
「你休要征服我!」她咬牙輕罵,本能地挺起腰肢,想把眼前的男人擠出去。世間女子輕蔑床第之間的事,她想一定有道理,因為這是一種被征服。這個叫裴元皓的男人,總是霸道地強迫她服從,容不得她半點的反抗,便奇特而迅疾地佔有了她,她真的不甘心。
「真美……」他由衷地讚歎。
他的嘴唇深深地壓了過來,阿梨又急又羞,只覺得漫天漫眼都蒙上一層艷色。她低低地發出一聲呻吟,他順勢咬上頸,用纏綿的吻堵住了她的嘴唇。
完了,反抗力沒有了,她的奇怪的婦人之心消失了。她躺著,兩手無力地放在他起伏不定的後背,感覺自己輕柔得像羽毛。同時一種新奇的、驚心動魄的東西在波動中醒了,好像熱焰在噴發在燃燒,她含混地呻吟著,含著嫵媚的微笑,雙腿不自覺地纏上了他的身子……
「小妖精……」
外面雷聲轟鳴,滂沱大雨開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