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起之卷 】 氤氳
    「月亮菩薩彎彎上,彎到小姑進後堂……」

    楊劼院子外,阿梨倚靠在柳樹下,面對著荷花池,小聲地哼唱著。

    七夫人進去之前,指使她在院外看守,她極是乾脆地應諾了。有機會便是有希望,想起七夫人和顏悅色的模樣,楊劼應該能探出點紫錦樓的下落吧。

    頭上是明媚的太陽,她第一次感覺太守府的上空是如此狹小。她想,她本來是厭惡被束縛的,即便這裡有自己心愛的少爺,她也不願意與他在這個地方過完寂寂人生。

    外面的風兒定是迢迢萬里,天地壯麗開闊,她彷彿看見楊劼攜著她的手,只是輕拂了彼此的衣袖,便離了太守府。

    她想著想著,臉上漾起開心的笑。

    一聲清越的鳥鳴聲越垣而來,阿梨驀然抬眼,笑著喊了一聲:「伍子。」

    伍子趴在垣牆上,頗為神氣地展示著手裡的彈弓。接著一個魚躍,人就輕飄飄上了垣牆。

    阿梨抬頭用讚許的眼光看他,問道:「這些日子上哪兒去了?怎麼老不見你的影子?」

    「我又拜了個師父,學的是內家功夫。」伍子向阿梨勾起一個笑容,臉被陽光染成金色,樣貌英武至極。

    他好奇地問:「你在外面幹什麼?楊劼呢?」

    阿梨指了指院子,小聲道:「在屋裡呢,正跟七夫人說話。」

    伍子挑起劍眉,沿著垣牆攀上樹枝,又騰挪四肢靈活地上了楊劼的院牆。往裡面張望了片刻,朝阿梨一揮手,「上來。」

    沿牆枝繁葉茂的攀籐,讓阿梨很容易爬上半牆高,伍子俯身接住她的雙手,使勁一帶,阿梨整個人上了院牆。順著伍子的指點,阿梨滿臉狐疑地往院子裡面看去。

    長風順著半掩的窗紗吹入,屋內的情景一目瞭然。此時楊劼垂目坐著,神情漠然。燦金的陽光正巧落在他的身上,更襯得他唇紅膚白,俊秀百般。倒是七夫人在他面前優雅地走來走去,手中的絹帕輕纏又抖開,唇角隱隱一縷笑,那眸子,如夜裡璀璨的明珠,顯出熠熠似水的光華。

    此刻的七夫人,好像不是她的嘴在說話,而是眼睛在說話。

    阿梨攀著院牆的手驟然抽緊,幾乎不穩,一股子陰寒從腳底撞向心窩。

    七夫人的神色在轉變,臉上漸漸顯出悲憫,她絮絮地訴說著什麼,似乎傷感到深處不能自抑,將纖纖玉手搭在了楊劼的肩膀上。

    楊劼吃驚地站起身,想掙脫又不敢掙脫。七夫人自信地笑了,整條如霜雪白的臂彎直勾勾地纏上他的頸脖……

    院牆上的伍子見狀,瞄準院子裡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拉足的皮筋一放,手中的泥丸準確無誤地射將過去,一隻麻雀撲稜稜地掉在了地面上。

    屋子裡的七夫人倏然放手,楊劼趁機退了幾步,直退到門簾外。

    阿梨渾身顫抖,不顧一切地從牆上滑下身子,快步朝裡面走,眼裡的怒火在熊熊燃燒。「阿梨。」上面的伍子不無擔心地輕喚了她。

    她驀地止了步,站在原地喘著怒氣。接著,她轉過身往荷花池方向走,後面伍子的輕喚聲愈來愈微弱。風聲散亂,撩得渾身上下一陣一陣的焦灼。

    狠狠地推開七夫人的院門,紅漆的門板撞在牆壁上,匡當地巨響。

    黃昏來臨的時候,天色變得異常的陰暗。聞得老爺已經回府,七夫人吩咐阿梨早早準備熱水了。

    青紗簾子已經落下,大木澡桶裡的熱氣升騰著,將滿屋子蒸得氤氳潮濕。阿梨彎身用手試著水溫,眼睛卻狠狠地盯著七夫人,噴著簇簇火焰。

    七夫人將髮鬢高高挽起,慢悠悠下了大木桶。一雙保養得精細的手優雅地在胸前游離,眉眼之間自然呈現出一種妖冶。

    阿梨冷冷地瞥了一眼,攏起七夫人褪下的衣衫,出了內屋,將衣衫重重地扔進了木盆裡。

    裡面的七夫人時而哼幾聲曲調,時而又發出輕細的歎息,良久,方喚了一聲:「阿梨,再加點熱水。」

    阿梨又提了一大桶熱水進去。七夫人正將整個身子浸入水內,一手不勝其柔地將水輕輕撫動。想是還沒從遐思中回轉,含著一縷笑,軟款款地自言自由道:「到底是大少爺,愛擺架子……」她瞇起眼,使喚阿梨,「再加點水。」

    「壞女人!想打我少爺的主意,你這個可惡的女人!……」阿梨心裡不住地罵著。芬芳至極的熱氣穿過鼻孔透至心肺,逼迫得讓人窒息一般。阿梨的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眼光凜凜地對準了七夫人。緊接著,一使勁,傾桶將熱水倒了進去。

    這日黃昏,大半個楊府起了騷動,人們聽到了七夫人的尖叫聲,不約而同地朝她的院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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