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寶,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小曲誠懇地看著我的眼睛,我拒絕不了,提著琴盒跟著他出了酒吧。
「我來提吧。」小曲伸手過來想幫我提琴盒。
「不用,我又不是提不動。」
「幫女孩子提東西是男生應該做的事,給我。」小曲語氣堅定地說,他的眼裡有一種煞有介事的認真,我只好把琴盒交給了他。
「我走了以後,你會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小曲一邊走著一邊抬頭看著星空。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我有些賭氣地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賭氣,我覺得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傻。
「我總覺得呢,美寶就像是仙人掌一樣,雖然一身都是刺,但是你沒有剝開仙人掌看過吧?裡面的部分可是相當柔軟的。」
「什麼比喻嘛。」我嘟噥著。
「就像你一樣啊,看上去呢,一副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害怕的樣子,其實心裡根本不是這樣子的。」
「才不是呢。」我條件反射似的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小曲在笑。我內心的動搖也許被他看穿了,但這種看穿絕不會讓人生厭。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深深滲進我衣服的布紋裡,是CK ONE,小曲只用這個牌子的香水,是清新怡人的味道。
「你笑什麼。」我依然看著前方,問道。
「因為你總是這樣的,嘴裡就說著沒事,心裡想的卻很多。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我就是喜歡你。」
喜。歡。我。
喜歡我?
他真的說出來了,雖然我並不是十分感到意外,但親耳聽見小曲說出來內心卻分外震盪。
「什麼叫你早就知道了?」我略微有一絲惱怒地問道,其實說是惱怒,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說明的羞恥感。小曲是聽到我所有秘密的人,他竟然說他「早就知道」,這算什麼?愚弄我?輕視我?嘲笑我?可我又明明知道,他決不是這樣的人。
小曲聽我這麼說,頓時神情緊張起來,「美寶,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我其實看得出來你是很喜歡詠詠的,但是我也知道那沒有什麼,真的,你相信我,你不是……我……我只是覺得你其實很孤單……很……哎!我不知道怎麼說了!對不起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喜歡你……」
看著小曲結結巴巴的樣子,我忽然撲哧笑出聲來。我的笑聲越來越大,我仰起頭看著星空一直笑著,有濕濕的東西從眼角滑落,那是什麼?
「小曲,你真是個傻孩子。」我說。是的,他真的好傻啊,明明知道我是個喜歡女生的怪物,明明知道我心裡藏著那麼陰暗隱諱的秘密,他還是說他喜歡我。是因為他太單純了?還是因為他太喜歡我了?
「我可能就是傻吧,但是我喜歡你,很喜歡。」
我看著天上的月亮,月亮上裹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我想起了詠詠,又想起了自己,然後我看著眼前的小曲。我的困擾不應該讓他來承擔。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然後我遇見了他,他說他喜歡我。愛是那麼奇妙的事情,身處其中的人往往反應遲鈍。
語言不夠,只能沉默。
「我明年就會回來的,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小曲見我沒有說話,又急急說道。
「為什麼要等你?」我故意這麼問。
小曲一副「你饒了我吧」的表情,然後又一字一字地說:「因為我喜歡你。」
他把琴盒放到地上,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鋼帶手錶,銀色的表鏈在清冷月光下閃爍光澤。「這個,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我知道的,你只是需要時間。」
我裝作很強硬的樣子,說:「那你打算給我多少時間?」
「一年。」小曲把手錶放到我的掌心,「這一年我都不會打擾你,一年以後的今天,我在酒吧等你。這是約定,我一定會赴約。」
說完,小曲忽然靠近我然後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我完全沒有抗拒感。我覺得很溫暖,在這個寒冷的冬天,他的擁抱使我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孤獨的存在。他懂得全部的我,給予了我面對的勇氣,陪著我找回了自己,是他帶我走出了這一場迷霧。他喜歡打籃球,他笑的時候眼睛彎成了月牙,他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他對身邊的每個人都那麼溫柔,他的心乾淨得如同一張白紙,他是一個有難過卻也還是活得那麼快樂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男孩子。
小曲的手輕輕觸摸我的臉頰,他比我高了一個頭,我仰視著他的臉。
我閉上了眼睛。
他吻了我。他的嘴唇和我的嘴唇輕輕地碰了一下,並沒有很久。
我已經得到了答案,我知道我再也不用迷惑了。不用說出口,放在心裡就好。
不是還有一年的時間嗎。
小曲的眼睛好亮好亮啊,在他瞳孔裡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一個面上帶著微笑的女孩子。原來我就這樣突然長大了,突然重新活過來了。
曾經我居住的那個不見天日的國度,再見了。
曾經埋藏在心裡的那個難以啟齒的秘密,再見了。
曾經那個每天每天詢問著自己的女生,再見了。
我的耳邊傳來手錶秒鐘滴滴答答的轉動聲響,生活就是一段一段的,每段相遇都是人生賜予自己的禮物。青春時出現的人和事更是。
原來,我們都只是需要時間而已。時間過去,我們就會長大。
PART 陳詠詠
「OK,收工!」
攝影棚裡的工作人員歡呼起來,我從脖子上取下相機。
「詠詠,一起去慶功吧?」
「不了,我還有點事呢。」把設備收拾好,我默默地離開了這裡。
我在便利店前站了一會兒,走進去選了一些吃的,付過賬,提著沉甸甸的袋子走了出來。
市立第一精神病院。
我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他也很靜,臉孔是毫無生氣的安寧,他的戾氣彷彿在一夜之間全部褪盡了。醫院病房是空蕩蕩的白,他穿著藍白條紋的病服,瘦了很多,衣服顯得十分不合身的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