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他一貫在人前流露的天真無防備,理之當然的正直和誠懇,超級可愛的抽風和天然,凝視時總是清澈的眼神,原來都是演技的一部分麼?
分明一直的一直的,滿載著期待悸動,仰望著他,卻沒有想到會以這樣一種完全陌生的姿態對他幻滅。
撕裂的也不止是我曾經擅自的潛滋暗長的「喜歡」,和他營造的直接坦率的信任。這根本就是老天爺對我殘存的對它僅有的希望和信仰的最後顛覆。太令人髮指了。有一根銳利的絲線,摩擦著緩慢地在我心間,劃出血痕。
我看向天空。那種深刻的藍,無窮無盡延伸,平滑雋永。
雖然我們所在的城市,好像24小時都是很繁華的所在。
但是過了晚上10點,還是能感覺街上的行人慢慢變得稀少起來。
深冬理所當然存在的低溫裡,快速掠過街頭的風帶走微薄的溫暖,劃過臉頰的時候能夠明顯感受到刺痛。亮著橙黃燈光的櫥窗,也流露出寂寂寥落的樣子,把身後沉默的影子拉得又長又薄。
裸露在空氣裡的頸項,和脖子上偶爾反射著櫥窗裡流淌燈光的項鏈,交織成寂寞的形狀。
韓家怡的呼吸間瀰漫著霧,低溫下形成的紅潤臉色摻雜著很多焦急:「小惟你乖,跟我們回去好不好?」
安靜的慢慢行走的小惟,步伐間並不凌亂,但對身邊的我們一直不理不睬。
我從她手機裡找到韓家怡的電話,把韓家怡叫了出來,小惟的安靜和惘然讓我覺得很害怕,我怕萬一她有個想不開,我一個人還真的搞不定。
「小惟你已經這樣走了一個下午了,你看馬上就要凌晨了,本來身體就不好還穿這麼少會生病的,你跟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們慢慢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
「辦法?」小惟因為低溫且一直沉默而乾涸的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在風裡幾乎悄不可聞,但隨後響起的輕微的笑聲,讓冰冷更加灌進我的心裡。「……你說……」
「嗯?」小惟聲音裡透露的僵硬和冰冷,讓我們都停下腳步,「怎麼了?」
「你說,我看見的他和那個女生的親吻,會有其他原因麼?」
「肯定有的,也許是那個女的自己撲上去的,也許是打賭輸了,也許……也許……」韓家怡拚命地找著理由,卻蒼白得大概連她自己也無法相信吧。
「小愛,你說呢……」小惟怯怯地看著我,像是受傷而瀕死的小動物。
我搖搖頭,長久的沉默著,沒有回應她。
「小愛……」小惟看著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而一臉緊張的韓家怡,和大概臉色鐵青得很凶的我,又垂下頭了:「……我這樣,很像笨蛋吧。」
「小惟你別這麼說啦……」
韓家怡用力安慰的聲音被我切斷,我冷冷地說:「許惟笙,你就是個笨蛋。」
「程天愛你瘋了?你還刺激她?」韓家怡對我怒目而視。
「你們兩個夠了啊,別鬧了。不就是失戀麼?不就是一個林一哲?不就是被劈腿?許惟笙你和他在一起有多久啊?真有那麼痛徹心扉麼?我跟你說現在的人沒離過婚的簡直都不算活過,何況是失戀?你許惟笙再去找一個男人有那麼難麼?他是拿了你初吻還是初夜?就算是這樣又有什麼了不起啊?這個世界哪有那麼多三貞九烈非君不嫁?把他一腳踹開然後重新找個人開始不就行了,這冷得要死的天氣你以為你在玩行為藝術?還有你!」我越說越大聲。生氣的情緒升騰起來,受傷的明明是小惟,為什麼被懲罰的還要是她呢?看清楚了事實之後為什麼還要那麼任性地自我欺騙呢?我用右手食指直直地指著韓家怡的鼻尖,「我明白告訴你人家有你不多沒你不少,可憐你不等於喜歡你,你少教她那些一點意義都沒有的所謂為了愛情犧牲奉獻,不然我饒不了你。」
我恨恨地向前走,腳步聲卻沒有跟過來。
「許惟笙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我轉過身準備爆發的情緒,在看到蹲在地上抱著自己肩膀的小惟,和淚流滿面抱住她的韓家怡時,心裡的不耐煩和暴躁終於稍微沉澱了下來。
「小惟……」
「程天愛你根本不懂小惟有多難過,像你這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你有什麼立場教訓我們?」
韓家怡的眼睛雖然朝向著我,但水分太多而導致沒有焦點的視線其實沒有什麼刺痛感。
但確實的,我被刺痛了。
我怎麼會不懂。我比誰不懂。那種怎麼也放不下的心情和糾結,那種像是被人按在水裡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和沒有出路的慌亂感。
可是那些往日堆積的謊言,營造出的「程天愛」,又怎麼能向小惟說明,怎麼能傳遞給她,我真的知道她有多痛?
我從來沒有如此痛恨自己的那些虛榮,偽裝,虛弱的逞強和害怕。
於是聲音也只能放慢放軟下來,我蹲下去握住小惟冰涼的雙手:「小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發脾氣的……我們回家吧。你全身都冰涼了,別生病了。」
沒有得到回應。
她的頭埋得低低的,顫抖的身體掩飾不了哭泣這樣的事情。
「你相信我,會有更好的更懂得愛你的人出現的,會有人知道你的好的。」
我發覺自己的視線也模糊了,小惟的冷透過被我握住的手傳遞到我心裡。
「可是,我只喜歡學長。」
降落在視網膜裡,小惟的表情,帶著執拗的堅持,和不可轉圜的肯定。
真是夠了。
好不容易把小惟送回家,沒有驚動她爸媽,看著她睡著才離開,為什麼我現在還要陪著這個我根本不想接觸也沒有什麼瞭解的韓家怡?而且她一直悶聲不響地喝著酒,難道我還要辛苦地再等她喝醉的時候把她搬運回家?老天爺我拜託你我跟她根本不熟好不好?你有考慮過我的心情麼?真是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