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的西餐廳連如水流淌的鋼琴曲都沒有,空空落落的只有我們和另外一對情侶,檯面上點綴的花也連帶著有了萎靡不振的氣息。
橙汁真酸。
我撕開砂糖的紙袋,倒進杯子裡,攪拌,嘗一口,還是酸。於是再度拿起一包砂糖,卻被謝昕濤阻止了:「糖分攝入過多對將來沒有好處。」
將來?那是什麼?我一向都不在意未來會帶我去哪裡。
「謝昕濤,你知道麼?很多時候,你以為你做了選擇,或者你以為你控制了命運,其實只不過是茫然地被命運推著向那個命定的方向走而已。」
掰哲學嘛,鬼扯人生嘛,發散性思維嘛,拚命的文藝痛嘛,我也會啊。我什麼都會,只是有什麼用呢。
「繼續下去,也未必沒有好的部分在等著你。」他喝下一口黑咖啡,「不是有一部迎合你們這些小孩子的偶像劇,叫《轉角遇到愛》麼。」
「你落伍了,大叔。而且你看我轉個角,遇見的是你,多倒霉,所以我才沒有那麼幸運能遇到好事情呢。」
「當然能。你的要求又不高,從你前男友我師兄身上就能看到。」
不得不承認,謝昕濤諷刺人的本事真的非常高級,我趁他喝著咖啡,利落地再拿起一整個砂糖包,撕開,把糖倒進橙汁裡,心裡洋溢著偷襲成功的得意感:「謝昕濤,說真的,你有沒有在學校裡戀愛過?比如某個午後圖書館裡的窗邊,透明的窗簾隨風而動,你喜歡的女孩子坐在你旁邊安靜的看書,偶爾抬頭去對你羞澀地微笑,伴隨著你最美好的時光。」
「程天愛,你去寫言情小說吧你。」
我才寫不出言情小說呢,我其實早就看明白了,感情的事情根本最簡單不過,離不開,就只能留下來。
那對情侶也離開了,服務生大概都在工作區域為即將到來的忙碌時間做準備,安靜的餐廳裡只有我和謝昕濤,隔著一層玻璃,就像是在另外一個空間。
西餐廳大大的落地窗外,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這些人,匆匆忙忙來來往往,卻大部分都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的,是這樣漫長的人間。
「謝昕濤,剛才那個,女的是我媽,男的不是我爸,很有趣吧。我爸和我媽早就貌合神離了。我爸整天在不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鼓搗些什麼。所以你曾經說過的,覺得我自由得過分,是真的。也許有一天我死了,請他們去認屍,他們也不一定有空。」我看著他的眼睛,陽光移動了微小的角度,在他的側臉灑落細碎的明亮。
對我而言,他看得起看不起我,喜歡不喜歡我,一點也不重要。他其實不過是個揮揮手就能再見的陌生人而已,和我全無關聯。
他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我,也沒有加入任何意見。
移動到地平線附近的太陽變成不刺眼的橙黃色,世界慢慢黯淡,成一片曖昧的混沌。謝昕濤靠坐在沙發上,我看向他的臉,餐廳裡還沒有開啟夜間營業該有的輝煌燈火,只有淡淡的間接照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從我心底緩慢瀰漫出的陌生情緒,一時無法清楚的感知,究竟是溫暖,還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