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妝,把耳環項鏈手環全部取下,稍微帶點豐富色彩的衣服都不做考慮,我最終選擇了純白的T恤,深藍牛仔褲。對著鏡子笑一笑,我跟自己說,程天愛,你還真素淨啊。
我承認,我是要刻意裝扮成乖乖女討母親大人的歡心,順道在她的朋友,或者準確地說是情人面前展現一幅良善面貌。
我用純黑色的發圈,把散亂的發隨意地綁成馬尾。頭髮裡還殘留著昨夜那場遊樂的氣息,煙味和酒氣滿載。我並不擔心媽媽發現,她對我的漫不經心我早已習以為常。
我不知道在我自殺的第二天,她有沒有發現我手腕上白色的那一圈包紮。或者其實她發現了。只是她不在意。就像她不在意我爸一樣。就像她不在意這個家一樣。就像我們一家三口,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一樣。
我熟悉的家庭,是經常不在家的父母,和他們各自為政的生活。
對,我平日所表現的,我家多麼溫馨美滿,我爹多麼疼惜寵愛我,我和母親多能如姐妹般親密交心甚至可以聊我喜歡的那個男生的場景,不過是我在說謊而已。
事實上,我媽日日陪伴的那個男人,不是我爸。
事實上,我爸才不是什麼藥監局的官員,他不過是個工作換來換去永遠不穩定的小職員而已,受不了我媽明目張膽的出軌,卻又無可奈何,乾脆也整天不在家。我總覺得連我已經上高中,他大概都不清楚。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那些遠近親疏,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血濃於水的家人,有時候並不如好朋友一般瞭解你,甚至,遠不如好朋友一般重視你,關心你。難道是因為覺得血緣是切不斷的麼?可是,血緣也許切不斷,心卻是會冷,會麻木,會死掉的吧。
可你別說,即使如此,過年過節的去親戚家走動,他們看起來也還比任何一對夫妻還更加顯得恩愛。
所以他們早就教會我,一切都是可以裝得很像的,看起來像是真的的事情,大部分人就會以為那是真的。
看起來的事情怎麼能當真呢。此刻穿著素淨的我,看起來不也像一個純白女孩麼?
邊把手機扔進包裡,邊走進客廳。我媽不在客廳,大概也去換衣服化妝去了。傅文星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看著我笑笑,頗有點慈父的姿態:「小愛,你喜歡去哪裡吃飯?」
「隨便吧,您是主角呀。或者看我媽喜歡去哪裡好了。」我說。
「我總覺得你和媛媛很像。」大概是覺得乾坐著還滿尷尬的,他和我聊起了此刻在美國讀書的他的女兒,「她媽媽去世之後我就送她去美國讀書了,也沒好好和她相處,所以總覺得你就像我女兒。」
「媛媛肯定知道您很想她的。」我乖巧地應答,心裡卻在諷刺地想,我可沒福氣,也不稀罕做你家女兒。果然是頗成功的生意人,說話真是避重就輕圓滑十足。
我媽走進客廳。她果然是去換了衣服,原本月白色的套裝變成了水藍色的連身裙。
雖然我媽算是保養得非常好了,但說實話,她這個年紀的婦女,其實還是不要穿這麼艷麗挑人的顏色比較好。
但是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比起「媽媽穿著過於幼齡化的衣服」這件事情,難道不是「背著父親陪媽媽給她的情人慶賀生日」這樣的事情來得更可笑嗎?
「走吧。」我往門口走去,心裡默念著早死早超生,早點吃完這頓飯我就自由了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