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世紀酒店東邊的馬路中間坐著呢,想要遇見一輛能夠將我撞死的車,你想不想來見我最後一面?」
「小末,夏小末?」
陸荷白那焦急的聲音被夏小末用拇指掐斷,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電話打給陸荷白,彷彿無意間就撥通了那個號碼。也許,潛意識裡她就知道,這樣的深夜裡陸荷白是唯一一個願意為她二十四小時開機的人。
陸荷白乘坐的那輛出租車是在半小時之後從斜坡的對面急急地開過來的,它在離夏小末腦袋二十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司機打開車門跳下來:「你他媽想找死啊,大晚上的坐在馬路中間幹什麼,跟個鬼似的。」
然後他踢了夏小末的屁股一腳,轉身對已經下車的陸荷白說:「媽的,一神經病,肯定是一小姐,早些時候我在火車站旁邊見過,別理她……」
陸荷白將錢塞在他的手裡,大吼一聲:「滾!」
那是陸荷白第一次對生人如此暴躁無禮。他蹲下來,盯著神情恍惚的夏小末,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如此微小,彷彿面前坐著的是一個夢遊的病人,任何一點刺激都會讓她崩潰似的。
夏小末一下子摟住陸荷白,冰冷的眼淚落進他的脖子裡面,突然喪失了語言能力。
那天凌晨,陸荷白背著夏小末負重行進了五六公里,他的外套裡只穿著一件單薄的T恤。夏小末心想,肯定是剛才走得太急,沒來得及穿得更暖和一點。
路燈的光透過他俊俏的下巴與肩膀的夾角照在夏小末的臉上,來自男生身上的溫暖讓她有種昏昏入睡的感覺。那一刻,夏小末的心中前所未有的踏實,她突然覺得只要與眼前的這個男生在一起,只要趴在他溫熱寬廣的脊背上,這世上便再沒有人可以傷害自己。
夏小末把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脖子裡面,這個時候她一句感激的話都不想說,她知道,沒有必要。
好不容易爬上四樓,夏小末看見陸荷白從她手裡接過鑰匙開門的時候,右手一直哆嗦著對不准鎖眼。
樓下的老K被異常的響聲吵醒了,推開門朝上喊道:「小末,是你回來了麼?」
「是。你快上來幫我開開門。」聽到陸荷白的回答,老K蹭蹭蹭的上來了,她盯著陸荷白背上的夏小末上下打量了一會,不解地問陸荷白:「發生什麼事了?不是上午才剛回的家麼,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陸荷白也不說話,只是將鑰匙遞給她,示意她趕緊開門。
被陸荷白扔到床上用被子團團包裹以後,夏小末突然就笑了,把陸荷白凍成這樣她還挺得意。
老K把一杯熱水遞到陸荷白的手中:「不是我說你陸荷白,你這也太革命了吧,說到天上去夏小末不就是一女人麼,而且除了脾氣臭點之外還沒什麼優點,你至於光著屁股就跑大街上去麼你?」
老K說這些話的時候由於太激動,臉紅脖子粗的特可愛,看樣這小天使也被陸荷白感動了。
「陸荷白,你昨天是把教練車開出來了吧,他們沒找你麻煩?」夏小末想起昨天的事情,把捂在嘴邊的被子扯下來問道。
喝了一杯熱水之後,陸荷白的臉上也慢慢緩過來,他在床邊坐下,故意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小末,說起來你昨天可真把我給害慘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正在考試,倒樁的時候老K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我一聽你家裡出事了就急得六神無主,油門一踩衝著監場老師就衝過去了。結果他們倒是沒找我麻煩,直接找到了我爸爸。」
「然後呢,然後呢?」老K似乎對別人的悲慘遭遇特有興趣,拉著他的胳膊繼續追問。
「結果我爸爸本來說等我駕照考出來之後給我買輛別克的,現在直接變成小QQ了。」
老K若有所思地點了一下頭:「也對哦,別克是美國車馬力太大,你連教練都敢撞,以後撞著別人可怎麼辦?還是QQ好,跟饅頭似的,撞一下也死不了人。」
「去你的老K,對於我的巨大損失你應該表示一下你的同情和遺憾。」陸荷白笑著說,然後轉向夏小末,「小末,我可都是為了你才蒙受損失的,你說你該怎麼補償我吧?」
「還能怎麼補償,以身相許唄!」沒等夏小末開口,老K便迅速地接了一句。在夏小末的腳從被子裡面伸出來想要在她那滾圓的屁股上來一腳的時候這傢伙早已經跳到了門口,然後回過頭來衝著陸荷白做了一個鬼臉:「陸荷白,這回我夠同情你了吧?」
2001年夏天,陳柔謙終於搬出了莫離的家,夏小末卻並沒有像想像中的那樣歡呼雀躍,彷彿這件事情已經跟自己毫無瓜葛。這期間她曾在校園裡遇到幾次陳柔謙,一次是在行政樓的大廳裡,當時夏小末正去交一份報告,出門之前恰巧碰到。一次是在學校後面的小湖邊,陳柔謙的雙手交叉在胸前,正與黑框眼鏡攀談著什麼。還有一次兩個人幾乎迎面撞上,但彼此都沒有說話。自從夏小末去莫離家跟她大鬧了一番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任何溝通的餘地。
那是夏小末從家裡回來的第二天,一個晚上沒睡的夏小末瞪著兩顆紅得像櫻桃的眼睛找到了莫離家。當時莫離正窩在家裡給陳柔謙用電飯鍋燉烏雞蘑菇湯,看著他被熱氣熏得淚流滿面的樣子,夏小末氣得哭笑不得,雙手叉腰譏諷莫離說:「喲,莫離,你還真聽話啊,上次讓你把陳柔謙照顧好,你還真把她當成自己老婆了?可惜人家沒把你當回事呀,要不怎麼會跟別人生孩子玩兒呢?」
「小末!」
莫離低吼一聲,朝她使個眼色,那意思是告訴她小聲點別讓在房間裡養尊處優的陳柔謙聽見。
這都他媽什麼事啊?
夏小末越想越氣,奪過莫離手中的大馬勺狠狠地摔在地上:「莫離,這都什麼時候你還幫她藏著掖著呢,我問你,那個原來在她肚子裡,現在死掉了的孩子是誰的?」
「夏小末你今天是怎麼了,那孩子到底是誰的現在還重要麼?」
「怎麼不重要?」夏小末反問,簡直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