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看著小豬,小豬蒼白的臉上雖然仍然有未消退的驚慌失措,可那張臉上,沒有任何的憤怒仇恨或痛楚哀求,唯有冷漠,生死置之度外的入骨的冷漠,心如死灰,淡而不懦。
小豬平靜了下來,但是,她身上讓人有種空虛莫名的害怕,似乎什麼東西越來越遠了。
潤石的臉則是憔悴的,冷然的,痛苦的,蒼涼的,悲憤的,遺憾的,愧疚的,無法彌補的。
我們就那樣互相看著,誰都不想說話,卻誰都明白對方的心思。
很多人不需要再見,因為只是路過而已。遺忘就是我們給彼此最好的紀念無盡滄桑無盡路,磨盡血肉磨盡淚!
我默默地回頭進了臥室,沒再出來。
潤石一晚上都在客廳裡一動不動。
有人告訴我魚的記憶只有7秒,7秒之後它就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一切又都變成新的。
所以在那小小的魚缸裡它永遠不覺得無聊,因為7秒一過,每一個游過的地方又變成了新的天地。
它可以永遠活在新鮮中……
人,不如魚。
潤石搬去了他爺爺家。
有時候在學校,我們會相遇,我都默然地走過,不曾回頭。
關於我的閒言碎語從來沒停止過,一次,一個議論我最凶的女孩被幾個男人圍住了,將她的臉打成了豬頭,永久性耳聾,查不到兇手。
關於我的閒言碎語這才慢慢平息了下來。
潤石再沒叫過秀蓮一聲「媽。」,雖然還偶爾交談。
潤石爸爸逼他叫秀蓮「媽。」潤石不聽,他爸爸暴打他,他就承受著,也不辯解,也不出聲。
有時候潤石爺爺叫我去玩,我也沒地方玩,就去了,他教我下棋,教我畫畫,教我書法,教我品茶,我一直不說話,他就一個人靜靜地說著。
一次,他給了很多藏紅花,說給我特意請在西藏的戰友買的,對婦科有好處,我不要,他問我就忍心冷了他一片心?
我無語。
於是我每次去,他都讓我服用。
一天黃昏,他說:「一個人有沒有後代是無謂的,生命的寬度才是你要在意的,孩子。」
生命的寬度……雨聲淅瀝,越發顯得房間裡的靜。
再美麗的花也要長在泥土裡。
成長,竟只是一夜之間。
我終於含淚了,終於第一次結結巴巴地開口了:「除了你和我同位……沒一個人瞧得起我……」
他聽得我突然說話,非常震驚,很是感動,眼圈紅了,走過來,在我面前蹲下,軟軟的話語,真摯的神情:「自己瞧得起自己就好。我當年從英國留學回來以後,戰爭席捲而來,家族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在那個混亂的年頭是沒有工作的,我家族的一大片祖宅被日本人佔領去了,多數人都嘲笑我不會種地也不會做工會餓死,我最終還是靠著我的學識在軍隊有了一席之地,活得了現在……孩子,不要在意別人怎麼樣看你,重要是你怎麼樣看你自己。」
我抽泣了一下,點點頭。「我看得起自己……我沒做錯。」
「是人間錯了。」他歎了一聲。
警衛員送來了蓮子羹,我們倆一人一碗,我慢慢地喝著,他輕聲說:「恨,不要涉及無辜的人。」
我抬起頭,隨即又低下頭。
他說:「潤石和擎諾都非常難過,潤石根本沒想到,他出來以後世界會如此的風雲突變,他一直回不過神來。」
……
人和人的關係的轉變,需要一個契機。
我決定給我和潤石一個契機。
這天放學以後,我等著他,我呼吸有些急促地望著他很是驚喜地大步走來。他過來了,亮晶晶的眼睛,飽含著笑意。
如果這次的契機失敗了,我和潤石從此就是你死我活的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