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點,沈霍寅一行人才漸漸散了,他與每個人握手,其他人率先離開了,唯有沈霍寅放慢腳步,悠悠的走在最後面。
他吩咐楊敏,「回去通知其他人,將合同先打出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早點休息吧。」
楊敏悄悄看了一眼左側邊的子夜他們,連連點頭後也離開了。
等人都走後,沈霍寅才將視線轉向子夜他們,站立幾秒後又果斷的走過去。他走到她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低頭的子夜,又側過身,對楚陽伸出手,「你好,我是沈霍寅。」
子夜見到他毫不意外,她低頭不過害怕被他看出自己在偷笑,而楚陽則明顯愣了一下,才站起身回握,清朗一笑,「久仰,楚陽。」
沈霍寅翩翩的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謝謝你那幾年照顧她,今天很不湊巧正趕上公司有事,若下次有空,我希望有機會能請你吃飯。」
楚陽嘴裡禮貌應著,心底卻百轉千回的遐想——這樣的人,他本以為他會對他有敵意,如同自己心底的那點不自然一樣,可剛才那簡短几句話,分明聽出他真摯的謝意和包容,若說微冷的稜角,大多也是因為有輕微的醋意,卻不至於發怒,但若真心喜歡子夜,這也是極為自然的表現。
他早就料到子夜念念不忘的人必然很出色,但如今卻亦折服於沈霍寅的氣度。
子夜站起身,溫淺的沖楚陽笑了一下,「今天有點晚了,我正好和他一起回去,下次有空我們再出來聚。」
楚陽點頭,也拿起放在一旁的包,「那下次見。」
沈霍寅眉目微挑,手輕摟著子夜的肩,微微頷首:「再見。」他與子夜轉身相攜離開。
楚陽目光從他的手中掠過,輕笑的搖搖頭,那個男人真是不甘示弱,這種無聲無息的挑釁,以及彼此間自然的親暱似乎都在昭示他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
灑脫甩甩頭,邁著大步離開——世間真的有一種愛叫做放手,也有一種幸福是希望最愛的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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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霍寅和子夜到了停車場,子夜拂掉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眼眉清挑,如金盞菊綻放的笑容,挑釁的說:「沈霍寅,我才知道你是這麼幼稚,居然以權謀私,告訴我你剛才是不是吃醋了?」
沈霍寅倒是坦率,承認攤攤手,「對啊,我就是吃醋了。」
子夜飛快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逆光淺影中,清眸泠泠流轉,「喏,這是獎勵你的誠實。」
坐進車內,沈霍寅沒有發動車子,他手撐在方向盤上,「子夜,你也不否認那兩年他陪伴你,也給你帶來了快樂,不是嗎?」
子夜點了點頭,「嗯,但那只是友情,不是愛情。你信嗎?我從未愛上過他。」
沈霍寅清俊的眉毛一揚,隱隱暗含著卓然的自信,「當然,這自信我還是有的。」
他專注凝視她,「子夜,我好像從未對你說過我愛你。」
子夜「唔」的一聲,眼神晶亮如一顆閃亮的水晶奪目光彩,「你是挺悶騷的,不過現在說了也不遲。」——他們當真未說過這三個字,之前年輕時表白也不過是說「喜歡」這樣的詞,但真細數起來連這樣的表白也寥寥無幾,從一開始他們就近乎水到渠成的相遇相識相愛。
「我很開心你能把你的感受說出來,不管是否開心,吃醋,生氣或者其他,我都會陪著你。」
沈霍寅輕輕微笑,忍不住吻上她的眼睫。低聲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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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釋迦牟尼說人有八苦,分別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愛別離苦——語云:「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
青春喪偶,中年喪子,生死離別,人間慘事,悲痛萬分,亦或者即使不是死別,或為謀求衣食,或因迫於形勢,與相親相愛的人生離。
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親如父子,近如夫婦,亦難得終身相守,又何況其他呢?
萬法無常,愛別離之苦,是誰也無可避免的。
她曾在蓊鬱韶蔭,快意恩仇年華遇見他,他們的感情芳馥茂盛,悱惻綿長。然世事變遷,稚澀的他們與世事妥協面對分離。
時歲清潺,人影料峭,當時間漸漸冷卻情感,曾經的海誓山盟亦支離破碎,卻因對彼此柔軟的堅持而各自牽絆。他們在對方的顧盼回眸中學會互相承擔,一起面對。也許未來的路依舊坎坷難平,或是平凡瑣碎,但他們都不會再輕易放開彼此。
年少時那一場日光傾城的盛夏光年,終究沒有在兵荒馬亂的時間倉竄流逝。
多麼慶幸。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