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溪白和冷痕一起叫出了聲。
溪白扶住我,不停地替我擦著嘴邊不斷溢出的血珠,眼底滿是心疼的神色,手居然有些發抖。
無力地靠在溪白的身上,感覺自己的世界全線崩塌,有種心死如灰的寂滅。
他走了!真的走了?!那個始終站在我身邊的人走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麼突然,為什麼他會死?
「宮主,您千萬要保住身體啊,小宮主還在等著您照顧呢。」冷痕好言勸慰。
「是啊,老夫人已經夠傷心的了,您要在出事,可讓她怎麼辦。現在,您可是渺月宮和王府的主心骨,您……」
我揮手止住了他們的話,這些我比誰都清楚。更何況,我還有孩子,我和軒翌的孩子,就算不為別的,我也會為孩子努力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軒翌,我不哭了,不哭,我會好好的,好好的。
軒翌,你不會真的丟下我不管的,對吧!
這個時候,我不能倒下,一定不能倒下。
心裡始終帶著期待,帶著希望,哪怕這希望如此渺茫,只是期許著,痛苦著,悲傷著,卻也生生地壓制著。
「查出原因了嗎?」喝了口水,順了順氣,輕輕地出聲問道。以軒翌的為人,不可能這麼大意,大意到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何況王爺爹爹也在軍營被刺,其中大有問題。
溪白和冷痕遲疑了一下:「暫時還沒查出來,但是——我們懷疑是軍營那邊出了奸細,將王爺和年將軍的作戰計劃透漏給了花延傲。而且,這個奸細一定是個老謀深算之人,對那邊的地形極其熟悉,甚至……」
「甚至什麼?」
「甚至,甚至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王爺和年將軍身邊最親近的人……」
我輕輕咳了兩聲,抬眸問:「你們懷疑誰?」
溪白和冷痕相視一眼,冷痕回話:「屬下不敢妄加猜測,只是,現在軍營那邊的人都有嫌疑,誰也脫不了干係。」
我擺擺手:「在我面前,不用來這套,直說無妨。」
兩人猶豫了一下,最後是溪白開了口:「這個屬下們也沒有什麼真憑實據,只是二宮主傳話說,方校尉好像……好像對此事很漠然,而且也是他把消息傳回來的。宮主您想,軍中和渺月宮上上下下都知道您那個時候快臨盆了,這個時候把王爺和將軍出事的事情告訴你,無疑是沒安什麼好心。而在此前,蕭將軍就已經勸說過方校尉,給他說過其中的利弊,可是方校尉卻還是一意孤行。而戚威將軍也同意將此事告知於你,也遭來眾人的懷疑。」
大海?我蹙了眉頭,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個直爽的漢子,說話辦事直來直去,更何況,軒翌曾經說過,誰都可能背叛他,但,方大海絕對不會。我對方大海的印象一直不錯,要說他心思能細成這般,我還真是有些不信。至於戚威,是我親自把他招降,歸順王爺爹爹,眾人懷疑那也情有可原,可是,我卻更願意相信他。那麼心繫蒼生的老將軍,不可能拿這麼多的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宮主?」
我回神:「沒事。現在軍營那邊什麼情況?」有蕭寒在,應該不至於太亂吧。
誰知溪白和冷痕卻變了臉色:「軍營那邊已經亂成一團了,王爺重傷不醒,軍醫無計可施,而軍中人心惶惶。方大海和戚威將軍因為嫌疑最大,被暫時關起來了。最可惡的是,不知是誰謠傳一切都是鬼神作怪,現在士氣低沉,戰事節節敗退,桐揚已經失守了。二宮主和蕭將軍也無可奈何……」
我一聽,急了:「節節敗退!還連桐揚也失守了,你們居然瞞我到現在!」
桐揚失守,豫州又在花延傲的手上,那不就意味著朔陽兩面受敵,更加岌岌可危了!費盡心力還搭上那麼多的性命才將朔陽奪下,怎麼能輕易失去?
回想起朔陽城樓發生的事,就覺得愧對哥哥秀姨和那些繡娘。更清清楚楚地記得軒翌不顧安危,硬是將我救下。
溪白和冷痕沒了話,低了頭。
見狀,我軟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是為我著想,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若是再這樣節節敗退下去,遲早有一天王爺爹爹和軒翌打下的城池都會盡數被花延傲奪走。到那個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還拿什麼去和他爭,和他鬥?我們還能期盼花延傲對我們手下留情嗎?這場戰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後退就只是死路一條。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重振士氣,拖得越久對戰局越不利。由於我的關係,渺月宮也早已攪進其中,說穿了,和王爺爹爹他們是坐在一條船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些你們應該瞭解的吧。」
我明白在溪白他們眼裡,更多的只是在乎我這個宮主,並非在乎戰事,在乎天下,可是,冥冥之中,早就已經逃不開了。
「那宮主的意思是……」
我垂首沉默了很久很久,正色看著他們:「收拾一下,明天趕往軍營,另外,知會柳樓主和鐘樓主一聲,王府的事,讓他們上些心。」
「但是您的身子……屬下怕您吃不消。」溪白面帶憂色道。
「無礙,照我說的做就是。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二宮主。」若是他們知道了,估計我別想走出王府半步。
「……是……」
溪白和冷痕前腳才邁出屋子,碧青後腳就進門來了,手中端著熬好的藥。黯然接過藥,小口喝下,此刻,再苦的藥也比不上心裡難於言明的苦。
「宮主,您真的要去軍營嗎?」
我挑了挑眉,這丫頭耳朵尖,還是聽見了,點點頭道:「嗯,趁著得空,你幫我收拾一下東西吧。」
碧青歎了口氣:「宮主,不要怪我多嘴,您這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您本來就中了蠱毒,現在……哎,這一路的顛簸,對您真的沒有一點好處。」
「我知道,但不能不去。」
「為什麼?」
「你想,那麼多雙眼睛都在盯著我,現在關在軍營大牢的還是我親自招降的戚威將軍,而王爺爹爹又還在昏迷中,軒翌不在了,但是他的責任還在,我是他的妻,自然會替他。」
碧青拉住我,淡淡地笑了笑:「原本我都在想著要怎麼安慰您呢,怕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現在看來,宮主可比我們還清醒,那好,我這就收拾東西去。」
正想著等娘回來,該怎麼和她開口,生怕娘阻止。意外地卻迎回了三個人——紫葉,紅綃和碧蘿。
瞧著眼前風塵僕僕,雙眼通紅的三個丫頭,我吃力地撐起身子,有些意外:「你們三個不是陪弱芸去了嗎?怎麼回來了?」
紫葉見我身子不穩,忙扶我坐下,「我們聽見老爺和少爺出事,哪裡還坐得住。少夫人……少爺他,真的……沒了?」
我斂住眼眸,垂首,我多希望這不是真的。話哽在喉嚨,留下的只是徒然的悲傷。
見我良久不語,三個丫頭明白了,低聲抽泣起來。一室淒然。
「好了,不哭了,瞧你們的眼睛,腫成那個樣子,難看死了。」打起精神,勉強地和她們說著話。
三個丫頭聞言,不停地拭淚,我又道:「你們回來的很及時,有件事情,交給你們三個人,我在放心不過了,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
「什麼事?少夫人儘管說。」紅綃掩面道。
我沉吟:「明天我要趕去軍營,但是,王府這邊我放心不下,所以,娘和小少爺我就交給你們了。」
心裡有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會有事發生,但又說不上來。既然軍營那邊有奸細,那麼王府這邊我又如何能放心。
「聽少夫人的意思,是在擔心什麼嗎?」紫葉低聲問。
我點點頭:「我也說不上來,就是不放心。去了軍營,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府裡的人,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該依靠誰,你們回來了,倒讓我安心了。」
從懷裡掏出宮主的令牌遞到她們手上,肅然道:「這是我的令牌,如果王府這邊真的出了什麼事,你們就帶著這塊令牌去渺月宮求救,我會安排人接應你們,誰要不信,你們只要拿這塊令牌給他們看,誰也不會說半個不字。無論如何,一定要確保娘和小少爺的安全。」
三人相視一眼,紫葉接過令牌,鄭重地點了點頭。
但願不要真如我所想才好啊。
我將決定告訴了娘,娘沒說一句話,只是默然歎息,末了交代了一句:「保重身體,王府這邊不用掛心,孩子很乖,大可放心。告訴你爹,我在家等著他回來,一直等著他!」
「嗯。」
直到此時,我才明白,王爺爹爹在娘心裡的位置就像軒翌在我心裡的位置一樣,重要的無可替代,娘的心裡,一直都裝著王爺爹爹。而今王爺爹爹不省人事,娘的心裡何嘗不飽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