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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翌,軒翌,軒翌——」躺在床帷內,承受著巨大的痛楚,嘴裡喃喃地叫著軒翌的名字,渾身的力氣感覺像被抽空了一樣,除了痛,還是痛,分不清究竟是身子在痛還是心在痛。
耳邊人聲交纏,進進出出,著急,慌亂。
下身的衣裙被拉開,一片冰涼,腹間有隻手在慢慢地輕揉,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叫道:「少夫人,您要撐住啊,為了孩子,您要撐住,用力,用力!」
「啊——」深深地吸了口氣,叫出了聲,巨大的疼痛令我幾乎昏厥,身子止不住發抖,抽搐。
我不能睡,我要撐住,這是我和軒翌的孩子,我要保住我和軒翌的孩子!
「娘,娘,我要孩子,我要孩子!娘,」迷糊著,眼前,娘的臉忽地模糊,忽地清晰。
手被人緊緊地抓著,那雙手也在顫抖,在害怕,「好,好,孩子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軒翌,軒翌……
虛弱地呼吸著,身上的痛楚未見半分,緊緊咬住嘴唇,淚水不停地流。
「魅兒,加把勁兒,孩子快出來了,魅兒,加把勁兒!」娘一邊哭一邊說著。
孩子快出來了嗎?我的孩子呀。
用盡全身力氣,感覺自己像是快要死掉一般,伴隨著巨大的痛楚,忽地,就聽見了孩子放聲大哭的聲音。
「啊,生了,生了,是個小少爺呀。」穩婆高興地叫道。
聽見孩子哭聲的那一瞬間,整個人癱軟下去,再提不上一點力氣,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孩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好累,我真的好累,意識開始恍惚,胸口悶得生疼,禁不住緩緩合上了眼。
「魅兒!」
(PS:寫得某人一身冷汗,原諒某人沒經驗,沒看過生孩子,也沒經歷過,親們將就著看吧,咳咳咳……飄走~~~)
……
再次睜開眼睛,耳邊是娘逗孩子的聲音,「寶寶真乖,寶寶叫聲娘啊,叫了娘就醒來看你了哦。」
下身依舊疼痛,渾身軟的沒力,沙啞著嗓子出聲:「娘。」
娘一臉淚水,見我醒來,忙坐到床邊,「魅兒,你醒了啊,你終於醒了,嚇死娘了,娘還以為你……你睡了三天了,又是高燒又是說胡話的……」
抿了抿乾澀的嘴唇,心裡歉疚,「害娘擔心了。娘,我想看看孩子。」
娘將孩子放到我的懷裡:「寶寶很乖的,不哭不鬧,你瞧,這眼睛和你多像。」
才出世三天的孩子,又是早產,顯得有些瘦小,但臉色粉粉的,正安安靜靜地睡著,那般恬靜。
將臉貼到孩子的小臉蛋上,禁不住悲泣。軒翌,我們的孩子出生了,你知道嗎?
「娘,軒翌真的……沒了?」
娘瞬間掩面而泣,不說話。
「娘,你說話啊,你說話啊,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懇求道。
娘抹了抹眼淚,淒然道:「魅兒,我也不希望這是真的啊,可是,他們一直都沒找到軒翌,也許,也許,軒翌真的被那些野獸給……」
不,這不可能!怎麼可能?!軒翌說過,他會回來的,他說過絕不食言的。
「我不信,我不信,軒翌不會離開我的,軒翌說過他會回來的。」我連連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
心,痛的無法呼吸。
「魅兒,不哭了,不哭了,軒翌看見你哭,會難過的。」娘撫著我的額頭安慰著,她自己的眼淚卻大滴大滴地滾落。
我悲嚥著,緊緊靠著娘,哭了,原本乖巧的寶寶也跟著放聲大哭。
彼此相依,哭到無淚可流,瀰漫著的是濃重的悲涼。
寶寶很乖,很少鬧,每天吃了就睡,醒著的時候,則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看這看看那,一切在他眼中顯得那麼新奇。
娘說,寶寶的眼睛像我,可是我卻覺得寶寶的眉目間和軒翌簡直一模一樣,真的很像呢。
壓抑著悲傷,壓抑著心底對軒翌最深沉的思念,強迫自己接受現實。
在床上靜養了大半個月,對於那些湯藥早已習以為常,努力地喝,為了寶寶,我要保重好身子。
失去了兒子,丈夫又重傷昏迷,娘的心裡比誰都苦,這個時候,若是我再出事,娘如何承受得起!
心中始終不願意相信軒翌已經離開我的事實,一切來得太突然,弄得我們措手不及。
總是隱隱覺得,軒翌沒離開,軒翌還活著,就這麼固執地覺得。我跟娘這麼說的時候,娘只是搖頭歎息,總以為是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所有的人,面對我的時候都緘默不語,什麼都不說,只是一個勁兒地勸我養好身子。
心裡有怨,卻也不忍心說出口,因為,他們是為了我好。
一個人的時候,環視著屋子,到處都是軒翌的氣息。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過!他用過的杯子,他看過的書,他的衣物,他的劍……全是原來的樣子,連位置都不曾移動過。
書桌前有他提筆瀟灑揮墨的身影,桌邊有他含笑飲茶的樣子,院裡有他肆意舞劍的颯颯聲,床榻間有他戲謔寵溺的低言碎語。
摀住臉頰,竟是淚流滿面,淚如泉湧。
軒翌——
沒有你,千容魅便不再是千容魅了。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失去他的一天!
我容顏醜陋,生無所依的時候,是他牽住了我的手,深情地告訴我,魅兒,做我的妻子,一輩子的妻子,可好?
在皇宮,在我面對眾人嘲弄的眼光之時,是他和我站在一起,牽著我一起走下台來,毫不在意那些眼光。
蠱毒發作的時候,是他緊緊擁著我,看著我醒來。
是他不辭辛勞,暗地裡為我尋找接蠱毒的良藥,即使那沒有結果,他也從不放棄。
是他,是他不顧安危,毅然接住從城樓墜落的我。
他會容忍我的任性,會和我一起瞞著娘偷偷跑去外面吃喝,會在我悶的時候說笑逗我開心。
他會在我意志不定的時候,耍點小手段牢牢捆住我,會偶爾地霸道,不給我辯解的機會。
無論做什麼事,他總會在身後默默地支持,在我不能解決的時候,不經意間將一切做好。
就是這樣的他,讓我淪陷,不可自拔。
直到此刻才知道,習慣是多麼的可怕,習慣他的笑容,習慣他的吻,習慣他的懷抱,習慣他的一切!
可是,軒翌,你怎麼能在千容魅已經習慣你在身邊的時候離開,怎麼可以!
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心頭一陣氣血翻湧,咳了幾聲,生下寶寶後,身子終究大不如前。
聰明睿智如你,溫柔深情如你,這樣的你,怎會如此輕易消失!
「溪白,冷痕!」安然落座,朝門口喚道。
兩條身影適時閃進屋子裡來,遮擋了屋外刺眼的光線。
「宮主,你怎麼起來了?」溪白順手拿了件衣服給我披上,那種感覺,就像軒翌在夜裡為我添衣一般。
晃了晃神,竟是錯覺。
「我沒事,天天躺著也不見得好,起來走動走動反倒好些。」輕輕攏了攏衣服,「娘和娉婷呢?」
「老夫人和寧主子一早便抱著小少爺還願去了,估計得午後才能回來。」冷痕淡淡地回道,「宮主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淡淡地笑了笑:「我不餓。我想知道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從你們得知軒翌死訊的那一天說起。」
溪白和冷痕臉色變了一下,相視一眼:「宮主,你身子還沒好……」
我冷了臉色:「我好的很。你們能瞞我到什麼時候,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輩子嗎?你們就想這樣瞞著我,讓我這樣逃避一輩子嗎?軒翌是我丈夫,難道我連他的生死都不能關心一下嗎?就算他……真的死了,那也至少讓我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不行嗎?」
說話一急,氣便有些不順暢,連聲咳起來,感覺心臟都快咳出來了。
兩人頓時慌了手腳,「宮主,你先別急,順順氣,我們……哎!」
冷痕長歎一聲,「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反正宮主遲早會知道的,但是,宮主,希望您能冷靜些……」
我輕輕點點頭,有了心理準備。
軒翌的死,聽起來像個意外,準確來說更像一個陷阱。
那日,為了振奮士氣,軒翌親自披甲上陣,同方大海一到作戰,作戰之地乃是朔陽和豫州交界處的山谷。這個山谷四面環山,山勢陡峭,西邊還有一個萬丈懸崖,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花延傲一心想重新奪回朔陽,對這個山谷更加重視。
軒翌算準了花延傲的心思,早就已經在山谷周圍埋伏了好些時日,就等著花延傲的兵馬自投羅網,到時,他和大海正面迎敵,而蕭寒則帶兵從後面襲擊,前後截殺,任他們插翅難飛。
那一天,花延傲的十萬大軍向這個山谷奔來,亂石紛紛從山上滾落,到處血肉橫飛,慘絕,淒絕。本來勝負已定,卻不料突生巨變。
蕭寒的人馬沒有按約而至,而正在浴血殺敵的士兵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年將軍死了」,然後軍心大亂,亂了陣腳,本來穩贏的一場戰卻輸了。
若不是方大海穩住,見戰機已失,趕緊帶兵撤退,只怕是傷亡慘重。回到軍營,一瞭解才知,蕭寒之所以沒能及時帶兵前往,是因為半路被伏兵阻截,蕭寒的胸口上還挨了一刀。更令眾人心神渙散的是,坐鎮軍營的王爺爹爹居然被人刺殺,一箭穿胸!
大海說起軒翌,聲淚俱下,當時也不知道怎麼了,正殺敵殺得興起的他,聽見軒翌說了一句「不好!大海,撤兵」,然後回頭望的時候,就發現軒翌手上被人砍了一刀,身子有些搖晃,被幾十個人圍著一步步退後,退到了西邊的那個懸崖邊上。等大海反應過來,軒翌已經掉下萬丈懸崖!
那麼高的懸崖,深不見底,掉下去的人豈有活命的機會。然後,年將軍死了的話一傳出來,士氣受挫,無奈之下,大海便撤兵回營。沒想到,軒翌生死不明,王爺爹爹又遇刺,重傷昏迷,如雪上加霜,一時間,士氣低落,沒了鬥志。
得知消息後,雙兒很快便傳書吟風,吟風便和蕭寒的人一起下懸崖底尋軒翌,期盼著能有轉機,可惜,下到崖底,毒蛇猛獸很多,他們一路尋去,只找到了軒翌的鎧甲和衣服碎片,還有幾根印著牙印的碎骨……
聽到此處,忍不住血氣上湧,腥甜的血猛地從喉嚨中吐出,弄髒了白色的衣裙。整個人失去了力氣,忍不住發抖起來。
好冷,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