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發前,我又去了趟祝老闆的繡坊。祝老闆說,男子自那天走後,便再未來過。內心不免焦躁,明知那人和千繡山莊有莫大的關係,卻偏偏束手無策,尋他無果。心不在焉地漫步街頭,倍感失落。
「少夫人,別不開心了,總有一天會找到的,我們慢慢來。」青菱挽著我,好言安慰。
我扁扁嘴,無力地點點頭。軒翌知我在找人,也沒有追問。有些事,其實很想和他講明,但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繼續隱瞞,亦如他不提弱芸一樣。
夜裡,雙兒跑來求我帶她回京,我詢問軒翌的意思,他笑了笑,點頭應允,以後雙兒也跟著你吧。心裡也已明瞭,這便算是他對我毫無芥蒂的信任。
來時,倉惶不安,回時,卻從容安然。不到三個月,從人到事,都變了,變得太快了。
此時已是暮秋,一路從鳶城出發,向東經齊州、南安到朔陽,又從朔陽向北經倉洲、巫州、桐揚、束州,然後直抵京城。
回京本是喜慶的,卻未覺半分歡喜,離京城越近,心情就愈發沉重,不能釋懷。
多年的禁閉,讓我不識人間疾苦,總以為那些與我無關,自己犯不著想那些有的沒的。每回文略來我那裡,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感歎民間世事之時,也只是當文略在發牢騷瞎抱怨。直至今時今日,慢慢走過各地,才算知道文略為何那般傷懷,惱於皇上的昏庸了。
皇帝在各處大肆征丁,興建宮殿樓閣,以備出遊享樂。因為大興土木,國庫空虛,他便翻倍征加賦稅。許多田地因為缺少男丁,荒瘠成片,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每三年一次的選秀也變成而今的一年一次,本是花容貌美的年紀,卻凋零於幽深的後宮。
見此景象,小小的心兒也放開了,好不氣惱,恨不得自己能力挽狂瀾,拯救於人。我若為王,定不如此輕賤百姓!
坐在馬車上,不免發悶,於是,軒翌攜了我一同騎馬。
「軒翌,小心些,可別傷了魅兒。」年逵慈愛地笑著道,縱馬而立,硬朗健碩。
我緊緊依著軒翌,甜甜地笑道:「爹,您放心吧,我相信軒翌騎馬的技術。」
年逵撩著還鬍子樂呵呵的笑著,目光裡的疼寵一覽無餘。望著年逵,再想想爹,年逵對我可比爹對我要好上千倍萬倍。同為人父,年逵慈愛有加,視兒為至寶。而爹卻冷漠無情,視子女為謀權的工具。人與人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差別。
我還記得那日,我與軒翌開玩笑,說他真不像是爹的親生兒子,爹那麼正氣凌然,一身坦蕩,他卻是正邪難辨,裝了滿腹的花花腸子。軒翌一臉壞笑說,他若不有些花花腸子,又怎能把我騙了去。我抱起枕頭,揚手擲了過去……
「魅兒,坐穩了!」軒翌抱緊了我,雙腿一夾,馬便向前奔去,身後傳來蕭寒呼喚的聲音。
因為是第一次騎馬,又有軒翌的陪伴,不免激動快慰,緊緊靠在他的胸前,盡情歡呼。縱馬馳騁的快意蓋過了一切,空寂的道上迴盪著肆意的歡笑,銀鈴般作響,很久沒這麼暢快的大笑了。
策馬奔馳許久,我們終於停下,眼前的美景令我驚歎不已。明明已是暮秋,此地卻還是滿眼翠綠,站在山頭最高處,頗有傲視蒼生的味道,一股股浩然之氣激盪胸懷……
「太美了……」我連聲驚歎,目光都應接不暇了,「軒翌,真的太美了!」
軒翌攬著我的腰肢,笑問:「喜歡嗎?」
「喜歡啊!我真恨不得把這美景統統帶走!」
軒翌爽朗地笑道,「帶走?你還能藏著掖著不成?」
我伸手輕捶了他幾拳,道:「人家也就是說說嘛,我又不是仙人,哪有那個本事帶走這些。」
軒翌隨即斂了神色,朗聲道:「魅兒,我許你這秀麗江山如何?」
我一怔,許我這秀麗江山?難道,難道,難道軒翌想要謀得皇位,做世間主宰?
「不要嗎?」軒翌見我久久不語,柔聲問道。
「你要這江山,是嗎?」我回問,斂了笑意。
軒翌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輕輕地道:「你願意陪我嗎?」
抬眸凝望,手輕輕地掃過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我是如此在意他的一切。從成為他妻子的那一刻開始,我便決定陪他一輩子,也要他陪我一輩子。
當下正色道:「此生定隨君左右,不離不棄。君若要這秀麗江山,我便陪你開啟盛世基業,陪你坐擁江山傲視天下,看你受萬世敬仰!」
話音未落,人已被他緊緊擁入懷中,彷彿要將我揉碎,融進他的血液,流遍他的全身,自此再不分離。
「得妻如此,足矣!」
一句話,勝過所有,心不禁顫然,因他一句話而沉實安寧。
誰人不覬覦那令人垂涎三尺的寶座?誰人不渴望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誰人不想笑傲天下?
他不過也只是一介平凡男子,我也不過是一個凡庸女子,我們都做不得神仙那般灑脫不羈。他要這錦繡河山,有何不可!
他是我的夫,是我此生的依靠,我要的家不能沒有他。他做什麼,要什麼,我要做的就是信任和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