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灑落,一陣寒風席捲進屋,透過棉襖滲入肌膚,讓人忍不住哆嗦。屋內,爐裡的炭火正呼呼竄出火苗,試圖趕走冬日惱人的寒氣。
今日,是哥哥和我十五歲的生辰。一早,秀姨便端來了兩碗長壽麵,笑瞇瞇地看著哥哥和我吃下,「祝少爺小姐福壽安康!」
我笑了笑,心裡暖暖的,「謝謝秀姨!」
哥哥傻乎乎地笑著,嘴邊還掛著壽麵,學了我的話,衝著秀姨說道:「謝謝秀姨!」
秀姨聽了,紅了眼睛,轉過身去偷偷抹淚。
我不語,默默取出手帕,為我的傻哥哥擦去嘴邊的污漬。
秀姨怕是又想起了我紅顏薄命的娘親了,娘最終沒能撐到我們的生辰,一個月前久病不愈,永遠的走了。
臨終前,娘把我叫到床前,對我說,哥哥是我一生都不能放下的包袱,這是我欠他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可以丟下我的傻哥哥。
我雖然不懂為什麼娘說是我欠哥哥的,但依舊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只知道他是我血脈相連的哥哥,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即使他是傻子,即使他只有幾歲孩童的心智,他也是我的哥哥,唯一的哥哥,是我此生必須照顧保護的人。
自我記事起,娘親一直纏綿床榻,身子無比虛弱,臉色總是蒼白如紙。我從未見過比娘親更美的女人,娘親的美如出水芙蓉,清麗雅致,氣質芳華,即使久病無力也掩不住她的美。
人家說娘是天下第一美人,真的一點也不為過,因為娘的的確確是絕美的女人。
和娘的美貌形成強烈反差的便是我這絕世的醜顏,臉頰兩側各有一塊黑色的胎記,像極了冬天落光葉子的樹枝,枝枝叉叉,爬滿了我的臉。我常常摸著這兩塊胎記發呆,幻想著自己沒有這兩塊胎記的樣子,應該也是很美的。
只是,那只能是幻想,事實上,我依舊是個無鹽的女子,醜得天下皆知。
而我的哥哥亦如是,傻得天下皆知。
這一切,都拜我的娘親所賜!
娘給我取名叫花容魅,給哥哥取名叫花容博,我們的名字和我們的人是那般不相稱。
娘說,她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我的醜顏,知道哥哥的癡傻。
以前,我不懂這是為什麼,在心裡怨恨娘的狠心與薄情。
是她給了我醜陋的容顏,讓我變成了世人茶餘飯後的笑話;是她給了哥哥不健全的心智,讓他成了世人嘲諷的對象。
是她把醜陋的我們推到了世人的眼前,接受世人譏笑而略帶同情的目光。
是她讓我抬不起頭來做人,是她讓哥哥備受同歲公子哥的欺凌。
就算這是上天的旨意,她又何苦賜予我們如此不稱的名字。
但是後來,我慢慢懂了,美艷的名字配上醜陋的面容,使得人們常常忙於嘲笑名與人的不搭,而忘了認真品味裡面包含的意義,更忘了仔仔細細地觀察這名字的主人,甚至將主人徹底遺忘在角落,腦海裡留下的僅僅是一個模糊的代稱罷了。
我想,或許這才是娘的本意,用最殘忍的方式保護哥哥和我。
轟轟烈烈過後總會平淡下來,很多人很多事是經不住時間的考驗的。就像娘這個傾城絕代的女子,曾經多麼風光矚目,嫁作他人婦後,便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歸於平靜。
娘只是想讓我們淡出大家的視線,避開不必要的煩擾。
她是一個很愛自己孩子的娘,她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保護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將自己的孩子當作謀權謀利的棋子。
每每念及此處,我都倍感欣慰,我比很多女子都幸福,因為我有一個愛自己的娘。
所以我再不恨娘,反而更愛她敬她了。
娘說,我的名字取義「花容絕世,魅傾天下」,這是百年前世人送給月宛皇后的八個字,傳說月宛皇后妖魅絕艷,但是卻賢良淑惠,人稱「第一國母」,娘說世界上除了月宛皇后,只有我才配得起這個名字,這個稱謂。
我不懂,為什麼娘會將我和月宛皇后聯繫在一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一個得不到爹的疼寵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