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塵僕僕,衣衫儘是褶皺灰塵的他顧不上兩人的驚怔,逕直走到狂的身前,一臉痛心,「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你知不知道……」
「江湖——」櫻紅袖厲聲喝住江湖,一向溫婉的聲音竟然帶著一絲微不可聞地顫抖,好像拚命在壓抑著什麼?但也是這麼一聲,讓沉默不語的狂驀然清醒,唇角抽搐了一下,冷冷的看了一眼櫻紅袖,然後定在忽然沉默不語的江湖臉上,冷笑道,「我該知道什麼?」有什麼是他所不知道的嗎?從櫻紅袖適才的反應來看,明顯知道些什麼?卻不肯告訴他!這不禁增加了他的疑心。
室內一下子寂靜下來,靜到能清楚地聽到三人的呼吸聲。
江湖的嘴角動了動,話還沒有出口,就被一直緊盯著他的櫻紅袖急聲打斷,「不許說!」
「說。」狂冷笑的看著櫻紅袖,眼睛裡有嗜血的憤怒!
即使很害怕那樣的目光,可是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握緊雙手,仍然倔強的堅持,「別說!」只是這句話裡明顯含有一絲的乞求。
江湖怔忡間,只見狂已欺身至櫻紅袖身前,猛然按住她的咽喉,胸前的紗布瞬間又被染紅,似是沒有看到般,對著江湖厲聲道,「我該知道什麼?」
這一次,江湖終於沉默了片刻,「她——出事了!」
他?她!「誰出事了?」他的聲音含有一絲不確定,心忽然窒息了一下,終於道,「墨兒出事了嗎?」
「昨日魔宮幾乎毀於一旦,只因為他們的魔聖死了!」江湖靜聲道。
櫻紅袖的雙眸忽然沉痛的閉上,終於還是讓他知道了!
乍聞此消息,狂不禁吃驚地望著江湖,扼住櫻紅袖的手也不禁鬆開,心裡一突,脫口道,「是她殺的?」
江湖點點頭,「宿昔中毒,她誤以為是簡約所下,兩人揮刀相向,簡約死在了她的劍下。」他面向著狂,他的聲音盡在毫釐。
「她——魔宮可有生還之人?」他本來想問墨兒的情況,但是話到嘴邊卻忽然間害怕聽到自己承受不住的答案,這才改口顫聲問道。
江湖靜靜的回應,「魔宮高手眾多,又豈是說滅就能滅的!」說到這裡似是知道他的心事般,歎息道,「她還活著!」看到臉色雖然鐵青,但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狂,臉龐閃過一絲痛楚,「她雖活著,卻是生不如死!」說到最後心臟一陣收縮,緊的他差點喘不過氣。
狂的臉慘白,細看之下步伐不穩,竟然跌跌撞撞的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江湖在旁邊道,「她身中洛桑一劍,雖無性命之憂,但也傷勢頗重,後來她的父——孤客,將她的雙手……」江湖忽然說不下去了,他感覺每說一次,自己的心就要被撕裂一次。
再看狂的臉色灰敗,如死一般絕望。忽然冷聲問道,「她——現在在哪?」
江湖深吸了口氣,憂心道,「諾大的一個江湖,恐怕如今只有你一人不知道她在哪裡?」
狂聞言,忽然慘笑一聲,啞著聲音道,「她在哪裡?」
「她被流金挾持,如今作為人質,更是放話讓你親自去救?」江湖神情一黯,他最終沒有告訴狂全部的實情。淚墨的確在流金的手中,可是卻被吊在城牆上暴曬,只怕是離死不遠了。他不能說,一旦說了眼前的男人只怕瞬間便被打垮……
狂深深地看著江湖,忽然向門口奔去。
櫻紅袖驚醒般的睜開眼睛擋在門口,神情平靜,「你不能去!」
狂臉現怒氣,但仍壓抑隱忍,「閃開!」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堅定的沒有一絲雜念,「武林中人都知道,那只是流金設的一個餌,所有的人都在那裡等著你自投羅網,以你現在的傷勢即使去了,不但救不了淚墨,反而還會賠上自己的性命,你知道不知道?」
「別再試圖擋著我,要不然我一定殺了你!」冰冷的聲音,沒有半點溫情。
「死嗎?」她的眼睛空靈起來,想起碧水死的時候,是那麼的開心。死亡也是一種開心的方式!
「那你便殺了我,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她直視著他,眼中恍若有烈火在燒。
狂一步步走近,即使還相距幾步,櫻紅袖已經可以感受到對方濃濃的殺意直撲而來。
她緩緩閉上眼睛,預期的疼痛傳來,卻是擊向她的後肩,她的身體漸漸下滑,然後跌落在一個陌生的懷抱裡。
意識昏迷前,好像聽到有一道遙遠的聲音飄進她的耳邊。
「江湖,帶她回櫻城!」
一行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他連殺她都不願啊!
淚墨如同身處一片血光之中,那樣的紅,叫她心驚,她看向前方,前方是一片猩紅。無情的血,冷漠的血,殘酷的血,似欲把她吞噬!
「墨兒!」熟悉的聲音彷彿從天際傳來,執意劃破猩紅,帶給她瞬間的清明!
城牆下殺聲震天,俊美男子的白衣早就被染成了血紅,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他已無暇顧及這麼多,他的腦中,眼前只有那個吊在城牆上的人兒。他的眼中血絲盡現,腦中只有殺,發起的掌風掌掌置人於死地。
「殺——」包圍圈在漸漸的向裡面靠攏。
他受傷了!
胸前腥紅的色澤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他要救她,即使被那麼多高手包圍,仍然睥睨如入無人之境,天地間均能感受他絕情嗜血的殺意。
她很清楚他的堅忍有多濃,凡是他所認定的,沒有達成他的意願之前,他是不會倒下的。
可是尖銳的痛楚讓她全身發軟,五臟六腑似乎都攪在一起,疼得彷彿有人用尖銳的刀,一刀刀的凌遲著她,每呼吸一次,都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一點一滴就像掌中的沙子一樣,雖然極力握緊,仍然悄悄的從指縫間溜走。
她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她本該在前天便消失在這天地間,是流金續了她的命,強留她活在這世間。她能感受到肉體與靈魂剝離時帶來的痛楚,痛得撕心裂肺,痛的天昏地暗,漸漸地她感覺自己不痛了,她比死人還不如,她的傷勢太重,心肺悉數被孤客的那一掌震得粉碎,她能夠看到浴血奮戰的狂,能夠聽到城牆下的廝殺聲,卻提不起一絲的力氣,說不出一句話!
孤客和流金站在城牆上看著城下的慘叫聲和廝殺聲。
流金的臉上已顯焦躁之意,不愧是狼王,這麼多的人圍攻,竟不見他落敗,反而越殺越勇。可怒,可恨,可嫉啊!
孤客轉回視線,看著臉上血色盡退的紫衣女子,心裡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感,但是心裡的失落卻更加強烈。
孤客掃除心裡的陰霾,走到淚墨身邊,柔聲近乎耳語,「心痛了嗎?」
淚墨半睜開無力的雙眸,淡淡的看著他,眼神平靜。
可是這一次孤客看清楚了,她的眼睛裡包含著太多的東西。有疲憊,絕望,哀痛,悲傷,迷茫,可就是沒有他所想要的恨。
他忽然間憤怒起來,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跳樑小丑,自己從頭到尾導了這場戲,可到了最後,拍案叫好的卻只有他一個。他不甘心,不甘心受到漠視,他為報妻仇,做了這些事情,都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可為什麼好像是他錯了!他錯了嗎?他何錯之有?錯的應該是他們這群孽畜。他殺他們是維護正義公道,為武林除害,好像這樣想,他心中忽然冒出的罪孽才會逐漸消除。
他忽然慘笑一聲,看著城牆下原本圍攻狂的眾人數量在逐漸的減少,死屍卻越來越多,這殺孽是他種下的嗎?但幾乎是馬上他便搖頭否認,心裡忽然生出一絲悲哀,喃喃道,「你知道嗎?今天的局面也是我早就設計好的!」
他靜靜的說著,眼神空茫,好像是說給淚墨聽,抑或是說給流金聽,也可能只是說給自己聽,「狼王和你是何其的相似,當年我設計將他抓來和你關在一起,讓你們相互依存,難捨難棄,就是為了今天!可是我大仇即將得報,我卻開始害怕起來!」
他低低的冷笑道,「我設計了這麼多年的棋局,今天終於收場了,我卻捨不得一下子毀了它,我為它付出了那麼多,放棄了那麼多,可我得到了什麼?」
他以為即使他什麼都沒有得到,可他至少會得到仇人的恨意。
然後他忽然間發現,原來恨,有時候也是一種奢求!
流金聽罷,眼神閃過一絲陰霾。死了這麼多的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過這兩人。從孤客適才的話中,他瞧出一心報仇的孤客已有松意,對報仇之事漸生厭倦。難保不會中途放棄,他是決計不允許此事發生的。餘光中看到懸掛在一旁,淡定如水,不知有沒有在聽的紫衣女子,眼中的殺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