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墨一夜無眠,臨近清晨才緩緩入睡。可仍然被外面的急促敲門聲給驚醒。
眼睛睜開,看著滿室尚留的喜紅之色,眉頭不由輕蹙。簡約昨日將她送進房間後,便離開了房間,一直未回。想起他臨走回頭的那一眼,雖然毫無焦距,但淚墨卻覺得他似乎欲言又止,有什麼話想說。她當時還暗笑自己多心了。
初醒,聽見外面急促的敲門聲,淚墨恍惚了一下。隨手取來衣服,剛穿戴完畢,就被外面的人踹開了門板。
淚墨眼底一片寒霜看向來人,但卻被他說的話連帶的冷了心。
「姑娘,你快些去看看我家宮主吧!」煥然的神情焦急,額頭上冒著冷汗,「宮主不知是怎麼了,剛才全身抽搐,甚至還吐了血!姑娘……」
淚墨一驚,不等煥然說完,率先出了房門。
煥然趕緊跟上。
床榻上,一位侍女托起宿昔,正緩緩的往她的嘴裡送著藥。
宿昔見急匆匆趕來的淚墨一怔,再看著隨後進來的煥然,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似是怪他多事。
煥然緩緩低下頭,一聲不吭。
淚墨也裝作沒有看見,一臉淡笑的走近床邊。侍女見狀,沒有想到夫人會來此,嚇了一跳,趕緊端著藥碗,跪在地上,頭垂的低低的,聲音維諾道,「奴婢該死,沒看到夫人……」
「你退下吧!」淚墨揮退侍女,坐在床沿,雙手催動真氣,貼在宿昔背上,臉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難看。
「妹妹是怎麼了?」宿昔皺眉問道,「我的病可有異狀?」
「姐姐怎會如此大意?」淚墨緩緩起身,神情焦慮,「我剛才輸真氣給你,差點被你體內的毒氣所傷!」
「毒氣?」宿昔煥然皆是一驚。
「我本來也正在奇怪,宮主本來一大早的時候略感風寒,只是咳嗽不已,怎麼會看完大夫後身體就變差了!」煥然急聲道,「原來是中毒了!」
淚墨聽罷皺了皺眉,看著煥然,「你說清晨的時候曾找大夫來過?」
煥然點點頭,不解的看著淚墨,似是想到了什麼,「姑娘莫不是擔心是那大夫下的毒?」煥然頓了一下道,「可是那大夫開的藥方我也看過,並無差錯。」
淚墨看著藥碗,緩緩走過去,裡面還留有極少的藥漬。伸手沾上少許,輕袖,眉頭緊鎖,果然這藥有毒。
不禁問道,「那大夫從何處找來的?」其實本不需問的,他們身處魔宮,大夫十有八九是這裡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心存一絲期待。
「今早屬下見宮主身體不適,對魔宮又不太熟悉,想找大夫也無從找起,便去請魔聖幫忙!」煥然頓了一下,「大夫還有侍女也是魔聖派來的!」
淚墨慘白著臉,「你怎麼會去找他?」
煥然一驚,難道是他!
「我心想他和姑娘………已經成婚,宮主是你的姐姐,他斷然不會加害於宮主,可誰知是屬下疏忽了!」他忽然朝宿昔跪下,表情沉痛:「屬下該死!」
宿昔低垂著雙眸,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淚墨看著宿昔,聲音清冷,「姐姐放心,我一定讓他……交出解藥,還你一個公道!」
宿昔看著淚墨轉身欲走的背影,欲言又止,躊躇間殊不知淚墨早已走遠。
她就靜靜地躺在床榻上,煥然仍然跪倒在地,沒有起身,更不敢多說話語。
滿室靜寂,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忽然驚醒般。她猛地從床上坐起,感到一陣眩暈,沒有多加理會,就朝煥然大喊道,「快扶我去找墨兒!快——」她的心裡在吶喊,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希望她現在醒悟的還不遲……
烈陽高懸於頂,熾烈的暴曬在漫無邊際的黃沙中,滾燙的似乎能夠灼傷兩人的腳底板。但卻溫暖不了兩人早已冷卻的身和心。
漫漫黃沙中,一對絕世男女面向而立。淚墨手持長劍,此劍一出鞘,寒光劃破長空,簡約赤手空拳,神情倨傲,似乎不將一切放在眼裡。
「你為什麼要逼我如此?」她長劍飛舞,將簡約牢牢地圍在劍光中。
「一切你既有定論,我又何必多言!」簡約化解她的攻勢,只守不攻,招式雖看似狠辣,卻並無傷害淚墨之意。只是淚墨此刻已被傷痛和仇視迷了雙眼,哪裡還會注意這些,見他如此,下手不禁越發狠絕。
淚墨怒氣攻心,神情悲痛,「餘音曾經說過不要讓你傷害宿昔,我也曾對你說過,可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逼我恨你,逼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你?」
「我從不知你對我的恨有這麼濃!」簡約邪惡一笑,那樣的笑,在別人的眼中不知有多麼的膽戰心驚,可他不在乎,他只是淡聲一字一字問道,「你當真如此恨我?」
「是,我恨你!」淚墨怒氣橫生,大喝道,「從來沒有人能讓我這般痛恨,我恨不得你永遠消失在這天地間,消除對你的所有記憶,這便是我對你的恨!」
「如果我死了,你的恨也會跟著消失嗎?」他問。
她冷笑,「只有你死了之後,我才能知道我是否還恨著你!」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的恨!」簡約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卻沒有半點溫度。
就在淚墨不解他話語是何意的時候,劍光交錯,簡約忽然收住掌風,胸前門戶大開。淚墨心緒一亂,劍尖刺中簡約心口,頓時胸口血流如注。
「遺風!」淚墨接住他倒下的身體,驚恐的看著他胸口殷紅的血液,痛得不能言語,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快速的滴落黃沙中。
幾乎是毫不遲疑,她運起全身的真氣緩緩注入簡約的體內,簡約也不阻止,只是靜靜地淡笑道,「我以為你會很高興!」
感覺自己的真氣在他的體內四處流竄,根本就難以匯至一處。悲憤、哀傷,絕望深深的折磨著她。
淚,洶湧而出。原來自己還是有眼淚的,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
她整個人忽然害怕起來,看著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的他,心裡悲痛難當,喉頭腥甜,一口鮮血奪口而出,一行鮮血順著她的唇角蜿蜒流下。
她眼神充滿著憤恨甚至是毀滅一切的痛苦,她的心在滴血,聲音在咆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你將我帶來這人世間,恨你給我思想,恨你將餘音的靈魂加注在我的身上,恨你的存在,使我的父親嫌棄我,痛恨我,恨你為什麼要出現?恨你為什麼要在十海救我,恨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讓我產生錯覺,恨你為什麼要把眼睛給我?我恨不得親手挖了還給你,恨你為什麼要傷害宿昔,我還恨你為什麼要讓我如此恨你?」我還恨你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 她的神情好像瘋狂了一樣,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唇齒間更是鮮血淋淋。
是的,她曾經在天谷愛過他,但是離開天谷的那一刻起,又深深的恨著他。那麼深沉的愛和恨,就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緊緊地勒住她的脖頸,有種窒息,臨近死亡的美麗。
他氣若游絲,抬起無力的雙臂,染血的手掌溫柔的撫上她的臉龐,「我平生殺人無數………從不知道讓一個人記恨會令我這般難以忍受……音兒是,你也是,可我不想再讓人恨了……你說得對,你不是音兒……音兒已經死了……即使靈魂給了你,你也不是她……是我自欺欺人了……我的不甘心造成了你的痛苦……希望我的死……能夠化解你對我的恨……可是墨兒………我是真的愛你,不管你是餘音還是淚墨……這是真的……」他只希望自己的死能夠化解一切,消除她的仇恨。
他常常會深陷在光明與黑暗之中,那種肉體與靈魂激烈的抽離,總使他有種竭斯底裡的痛。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當淚墨還是嬰兒時,他曾用那雙殺手無數的手溫柔的抱過她,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從不假他人之手,所以他淪陷了,淪陷在自己一手編織的美夢中,靜候她的長大!直到她被孤客搶走。他和她之間存在的問題接二連三的浮出水面,在天谷時,他便知道他和她永遠都不可能了,所以才由自己沉迷。
魔宮祭司曾預言過,他的生死被她牢牢地握在手中,當她今天前來找他時,他忽然間笑了,能夠這樣死真好!
他是自私的,所以他選擇了這樣的死法。
長劍入體,他彷彿能夠清楚地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滴淚快速的被狂風捲入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