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舞回來的時候,她正在盯著天花板上神。其實那時候楚佳文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進不去。
也許是因為雙胞胎的心靈相通,佳舞趴在她身上哭泣的時候,竟把她從游離中叫了回來。麻木了許久的她的感官,在聽到妹妹的哭聲後竟有些難受。若沒有分開過,我們都不會經歷那些苦難與傷悲。
楚佳文伸出手撫上妹妹的頭頂,像小時候一樣:「小舞,你終於回來啦!」
楚佳舞乖順地點頭稱是,她說:「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姐姐。」
這一句,恰好刺痛了佳文的心。回想起那些人和事,又一陣痛徹心扉。
長歎了一口氣,佳文示意妹妹扶起自己。空洞的眼神飄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深秋的濱城,竟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花。
晚飯過後,兩姐妹背對著背趴在厚厚的棉被裡,都無一絲睡意。
「姐,睡了嗎?」
「沒。」
「好久沒和姐姐一起睡了呢,很懷念。」
「嗯。」楚佳文還是不愛說話,但好歹在妹妹的呼喚下開了口。
「記得小時候,總會被你擠下床,早起時才發現自己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一番話,另兩個人都陷入了童年時美好的回憶,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感歎,如果永遠不要長大,該有多好。
良久,兩人同時歎了口氣,繼而又不約而同輕笑出聲,感歎彼此的默契。
「姐,你放心吧,我會替你出頭的。」
楚佳舞信誓旦旦的語氣,反而讓楚佳文擔心起來。
「不要。姐姐只希望你能幸福,就好。那個世界太複雜,你不要涉足,知道嗎?」
她已經在這場局裡丟了半條命,若還要將妹妹搭進去,她是萬萬不能容忍的。
愛是一場秋雪, 來的時候悄無聲息,你不知道起點在哪裡,一覺醒來看窗外,忽然發現外面白雪皚皚。你以為這就是你們的冰雪世界,殊不知太陽一出,愛在高調中魂飛魄散,任是誰都無法挽回。
佳舞在次日清晨就起身離開了,那時候佳文還沒有醒來。妹妹去傾城結果被狗仔圍攻,楚佳文是後來聽說的。她還聽說妹妹被攔在他們公司的大門外,連南宮珞的影子都沒見著。
佳文絕對自己好像病了,渾身沒有一點痛覺,卻總也睡不醒。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了,她想要從夢魘裡逃脫,卻怎麼也掙扎不開。她甚至能聽到媽媽走進她房裡然後坐到她床邊溫柔地摸她的臉,但仍舊睜不開眼。
卿罄在第三天傍晚來到了他們家,媽媽正在廚房裡炒豇豆,爸爸用賣剩下的西瓜刻一頭小豬。楚佳文坐在沙發上看爸爸的手在綠皮上轉啊轉轉啊轉,最後一頭小粉豬就在他的手上誕生了。卿罄就是在這時候敲門的,爸爸把那頭小豬放在了佳文的手裡後去開門。
佳文看著她白皙的臉,就咧嘴笑了。這是出事以來佳文第一次露出笑臉,楚爸爸楚媽媽激動地去收拾碗筷,四個人一道吃晚飯。
卿罄和她父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氣氛有點太安靜。楚爸爸最先吃完,打開電視機窩進了沙發裡。
新聞裡高調地播著娛樂信息,聽到南宮珞和郁雅的名字一同出現的時候,楚佳文正在夾一根豇豆,一個顫抖,豇豆就掉在了地板上,廢了。
楚爸爸匆忙地換台,卿罄也和楚媽媽沒話找話地跟佳文聊。
佳文像是什麼都沒聽到,用手紙把地上的油漬擦乾,繼續看著她倆恬靜地笑。
她心裡什麼都知道,只是不說。
她沒有想到他們兩個這麼有名氣,傾城離這個北方小城如此遙遠,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們的觸角。她可以逃避新聞逃避回憶,到頭來發現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還是要聽到他們的消息。
這夜楚佳文開始發高燒,半夜燒到了四十度。卿罄和她睡一個房間,是被她燙醒的。她匆忙起床叫醒了佳文父母,三個人一同把佳文送進了醫院。
楚佳文莫名其妙地病了。醫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就是反反覆覆地發著高燒,醒來後會溫和地同楚爸媽講些家常話,和卿罄說說時下的流行元素,然後再睡去。
就在楚爸媽哭著準備把佳文送到北京就醫的時候,楚佳文一夜之間好了起來。
她醒來對卿罄說她想和皮蛋瘦肉粥,楚媽熱淚盈眶地回家置辦開來。半天過後,兩老提著三個保溫飯盒回來,裡面全是她愛吃的飯菜。楚佳文坐在床 上,竟然把那些食物都吃了個精光。
出了院回家以後,楚爸媽和卿罄輪流看護著佳文,他們三個人從沒有同時不在家,佳文知道,他們是怕她再尋短見。
楚媽覺得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總是鬧啊鬧,從不像佳舞那麼溫婉安靜,現在她卻比妹妹還要安靜,楚媽就擔憂地看她。
卿罄也很擔心她,她想著法子逗佳文笑,以前總是她都卿罄,現在角色對調。佳文也很配合地笑著,無聲地笑著。她們都知道,她再也笑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卿罄還想帶著佳文出去逛街,佳文總是搖頭拒絕。她就只有自己出去,有時候會買回來一些時尚雜誌,有時候是一些小玩物。
她的窗外樓下有一棵老榆樹,榆樹的年齡比佳文的歲數還要大。小時候佳文常常鼓動佳舞和她一起爬樹摘榆樹錢吃,而佳舞總是不敢,她就一個人爬上去摘了好多好多用衣襟兜著,然後兩個人坐在樹下興奮地把它們吃光光……
她常坐在臥室的陽台上看窗外的風景。其實風景也就是那棵老榆樹。一坐就是半天,一天。
現在,它又結出了果子,疏疏密密地掛在還未發全的葉子裡,在雨水的洗刷下落了一地。
又下雨了,楚佳文想。今年的雨水特別多,她拉開窗戶想嗅一下綠色的味道,一陣風帶著濕潤吹了進來,楚佳文在瞬間清醒,原來,春天已經來了。
房濤就是在榆樹錢漫天飛舞的時候來的,踏著地上密密麻麻的榆樹錢來到了她家,一併帶著法院的傳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