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惠然從診室出來,仍然吊著手,重新敷了藥,醫生說已經好了不少,可是她一點也不愉快,手不能動,跟殘廢沒什麼兩樣,就是洗個熱水澡也洗不舒服。
「嗚,媽媽,……」好低的哭聲,女孩子的聲線軟得讓人心疼,連莫惠然的心也震動了一下。
「夕夕對不起你們,你們在哪裡?嗚,媽媽……」
花夕顏拚命抹著滾落不止的眼淚,命令自己不能哭,要聽爸爸的話,活得堅強,還要找回媽媽的項鏈,可眼睛總像壞掉的水龍頭似的,想關也關不住。
此時,病房過道也安靜了,再也沒有人來同情她憐憫她了。雖然,她並不想接收到那一聲「真可憐,好可憐,為什麼父母要把孩子拋棄了?」,但是,寂靜中的無助更讓她感到窒息的淒涼。她的爸爸媽媽沒有拋棄她,別人都在誤解,她難過得心都在抽痛哭泣著。
好熟悉明澈的大眼睛,那深得有性格的雙眼皮眼線,莫惠然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這雙眼睛,深刻到她閉著眼睛都能描繪它的輪廓。
莫惠然從診室出來一轉身就看到病床上的花夕顏。
寧俊彥,你到底在哪裡?
莫惠然孤寂的心,激盪起波瀾,她的心,二十年後的今天,又有了疼痛的感覺。
她唯一愛過的眼睛,竟然這樣淚眼汪汪的無助。她以為,她真心成全,至少會換來他的幸福。
在淚水即將滑落之際,莫惠然突然清醒了,會哭就不是她莫惠然了。當年,寧俊彥要離開,她也沒哭。莫惠然,捨棄其它,也不能捨棄她用心經營的事業,何況,寧俊彥從來沒愛過她,那她更沒有二選一的理由了。
她自嘲似的勾起嘴角,頭微甩,把過去拋在腦後。
然而,她邁開步要離開,一隻小手捉住了她的襯衣下擺。
沉迷之中無法自拔的愛怨纏綿已被她掩飾得不留一絲痕跡,她冷冷地說:「拉住我做什麼?」
花夕顏拚命喘著氣,任何膽怯都不能阻擋她要拿回她媽媽留給她的項鏈,所以,這個剛剛用那麼溫柔的目光望著她的阿姨,她不能再錯過了。
「阿姨,我要拿回項鏈,求你幫幫我。」
「你要拿回項鏈關我什麼事?放手。」
莫惠然故意忽略這雙熟悉又讓她心湖泛起漣漪的眼睛,自我解嘲思忖道:世界何其大,相似的眼睛也不足為奇。
「阿姨,幫幫我吧,嗚,好多人經過,我都不敢去求他們,求你了。」
莫惠然一怔,十分詫異,她知道自己的樣子頗有威嚴,別人不太敢靠近,也不想靠近。這麼小的孩子,她怎麼不怕我呢?
不由得,莫惠然橫掃了一眼躺在小病床上的花夕顏,也看到了花夕顏綁著石膏的腿。
我一隻手腕在痛,都難受了,她這麼小,難怪哭得這麼凶了。
不過,莫惠然是絕對不會把這絲常常被她忽略的溫暖表露出來的,她冷冷地說:「你腿都斷了,你憑什麼來求我了?我不做虧本的交易。」
即使這個看起來大概六七歲的小女孩,也不可能讓她失去原則,除了寧俊彥,所有的事物對她來說,都是一種交易,一如由她主導的她和凌志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