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爾藍樞的時候是在拘留室,隔著單面玻璃看著他。
還是一貫散漫的坐姿,半瞇著眼睛,慵懶得神態跟在家裡時沒兩樣。素白的長衫有些褶皺,但絲毫不影響他優雅高貴的氣質。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眼神卻淡漠得讓你心寒。
夏悠然站在那看了他有幾個鐘頭,他就一直靜靜的坐著,動都沒動一下。
這個人有最凶殘的手段,最冷漠的性格,提到這個男人的名字,都會讓人忍不住豎起寒毛。但是這個男人卻有一張美艷至極的臉和一張溫柔至極的面具。
手忍不住貼上玻璃,沿著他優美的臉部線條描畫,似乎這樣就可以觸摸到遙不可及的他。
直到葉夏走過來說「悠然,我的同事快換班了」
夏悠然像被人從夢中搖醒一樣,眼神迷茫的看著葉夏。好一會,才晃晃腦袋說「我想和他說幾句話,可以嗎?」
葉夏想了想,最後點頭「好吧,我去問問他願不願意見你」
夏悠然看著葉夏走進去,倚著桌子微微傾身跟他說話。
爾藍樞先是蹙了一下眉頭,隨後看向玻璃窗。明知道他看不見,夏悠然還是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心跳出奇的快,有種快要被捏碎的感覺。
之後葉夏走出來,說「進去吧,我只能給你們十五分鐘的時間。畢竟這麼做事違反紀律的,我也只能最大限度的幫到這裡」
這個拘留室很安靜,或者說因為這個男人才如此的安靜。夏悠然想好了第一句話要說什麼,但真的面對他時,發現一切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讓人心慌。
「你不想問我為什麼嗎?」
最後他能說的好像只有這一句。
爾藍樞習慣性的拉了拉袖口,遮住手腕上那道還有些發紅的傷疤。
「如果你能放棄報仇,你就不是夏悠然對嗎」
夏悠然沉默了,是啊,他這麼做不就是為了報仇嗎。
這個男人教會了他什麼叫不擇手段,所以就算會做惡夢,他也要逼得白旭輝自殺,好讓自己趁此機會回到這男人身邊。可以偷偷的吃催吐藥,好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出來。可以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賤得對著那些厭惡眼光還笑得出來,為了就是挑起社團內部的矛盾。
他苦心導演了一齣戲,看著它完美得落幕。他該是歡呼勝利,舉杯慶祝,而不是站在這裡看著這個男人掉眼淚。
咦?他哭了嗎?
指尖擦過臉頰,濕濕的。他才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張大眼睛,爾藍樞的臉都越來越模糊。
「夏悠然,你不該愛上我的」冰涼的手指摸上他的頸項,輕輕的一聲喟歎後收緊「我應該說過,你不需要去愛誰。為什麼不聽話?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不能呼吸應該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為什麼他除了心臟陣陣抽搐外,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想起以前跟白旭輝說的話:世界上再沒有人比我更愛他。他以為只是一句台詞而已,其實不是的,原來真的不是台詞而已。
意識開始渙散,但腦袋裡卻很清晰的播放著兩個人初遇時的畫面。
那時自己匍匐在他腳下,抬頭的瞬間,被他驚世的風華迷離了自己的眼睛。
此後的光陰裡,他用心的拚命的去記住這個人,一顰一笑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以為那個叫做恨,現在才知道,其實那叫做思念。
全世界都知道他在思念一個人,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再次有了意識的時候,熟悉得紅酒香讓他從床上彈起來。
為什麼會在爾藍樞的房間?之前的是夢嗎?
光著腳走到鏡子前,脖子上深紅的痕跡告訴他不是夢。
夏悠然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正在笑,嘴角微微裂開,像尖刀挑開舊傷疤,就要流出死黑的血。
邪惡,詭異。
爾藍樞,原來我並沒有輸的徹底呢。
如果憎恨可以理解為思念,同樣的,思念也可以扭曲成刻骨的憎恨。
漆黑的海面像要把一切都吞噬似的可怕,幾個人站在碼頭上,等著遠處微弱的亮點慢慢靠近。
夏悠然不意外爾藍樞會越獄,即使他並不懼怕裡面的那些敵人,但是爾藍毓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哥哥坐牢。
船靠近了,居然還是豪華遊艇。夏悠然忍不住感歎,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連跑路都這麼有排場。
爾藍樞牽著他的手朝那艘船走過去,就好像那天的事情真的只是夏悠然的一個夢。
昨天所有人都反對爾藍樞帶上他的時候,他問這個男人「你就不怕我再出賣你一回?」
爾藍樞沒回答,只牽過他的手告訴反對的那些人「我會帶他走」
夏悠然笑得開懷,但他卻聽到爾藍樞說「不要皺眉,會讓你的微笑看起來更像哭」
夏悠然用力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一些。
爾藍樞卻好像更不滿意,自己反而皺起眉頭說「你再這麼笑,我真的會生氣了」
夏悠然看見,在那雙幽深平靜得海一樣的眼眸裡,自己眉宇間撫不平的痕跡。眸子在燈光下閃動,破碎的繁星一樣。
有的時候,有些路,你踏上去了就無法回頭。走一步,身後的路就消失一步。明知道這樣下去會更加痛苦,但還是得一直朝前走。
思緒被迎面吹來的鹹濕的海風吹散,倚著船舷看黑得無邊無際的海面。
他最近常在想,如果和爾藍樞換種方式相遇的話,會不會結局就會好一點?或者說,如果他放棄報仇的話,是不是兩個人就能在一起?
沒有答案,因為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如果」這兩個字。
遠處有船駛過來,不是追捕的警察,而是那些興奮的,雀躍的前來打破神話的人們。
爾藍樞,黑道的神話。
從他十八歲到二十八歲這十年裡,壓迫得他們幾乎無法喘息。
現在他失勢了,再不是那個可以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他們當然會落井下石。
場面很混亂,槍聲叫喊聲劃破了寂靜的海面,夏悠然看著站在船頭的人笑了。
沒錯,這次他又把這個男人給賣了。
爾藍樞並不驚訝,他知道自己輸了,從他鬆開卡住夏悠然喉嚨的那隻手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輸。
所以當夏悠然撲過來擋住射向他的子彈時,他笑著伸出手接住倒在懷裡的人。
夏悠然伸手,指尖擦過他的眼角「你哭了?呵,我贏了」有血從他嘴裡冒出來,但是他笑著說「爾藍樞,我贏了。你毀我的一生,我絕你一世的愛戀」
抱著漸漸閉上眼睛的人,爾藍樞輕聲說「嗯,你贏了」
微笑的面具終於碎了,宣洩而出的絕望讓人驚悚得像是親身感受那種心臟被絞碎揉爛的痛楚。
他教過夏悠然:報復一個人不是要殺了他,而是讓他痛苦的活著。
夏悠然是個好學生,學會了他教給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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