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兒在夜寧那裡,寒兒的腿被砸傷,你快檢查一下。」冷寒凝已經喪失了曾經的淡定和冷漠,眸間閃爍著擔憂的神色。
「好,先找個乾淨的地方。」三繪沒有拒絕,接過夜寒,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經過細緻的檢查之後,三繪走到夜闌面前,面容一緊:「傷的不輕,以後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冷寒凝拉住三繪,情緒激動:「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以後站不起來,不可能的,他還那麼小,三繪,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對不對!」
「娘娘,寒兒身體本身就弱,再加上被重物擊中腿部,真的已經……」三繪沒有說下去,冷寒凝的指尖幾乎掐到肉裡,面容愈加的蒼白。
「寒兒……三繪,寒兒以後不能行走,本宮如何對得起她的母親啊!」冷寒凝把寒兒抱在懷裡,為他擦拭臉上的灰塵,如果不是這個孩子保護她,那木板擊中的就是自己啊!「寒兒乖……寒兒乖……」
「母后,我的腿疼……」寒兒被一陣兒搖晃驚醒,「我的腿很疼……」夜寒拚命地隱忍著淚水,眼眶通紅。
「乖孩子,三繪姑姑會幫你的……聽話,先睡一會兒……醒了就不疼了……」冷寒凝哄著夜寒入睡,夜寒卻因為疼痛難忍始終無法入睡。
「來人,徹查棲鳳宮起火事件,三日內,朕要知道是何人所為!」夜闌陰沉的氣息讓所有人人人自危,「若是查不出,寒兒若是有個閃失,你們付以同等代價!」此話一落,所有人失色於顏。
曾經,皇帝從來不會輕易靠近的皇子,竟然會被如此的重視,對夜寒的又產生另一種情緒,宮中流傳,即使皇后所生為公主,王位也不會落在夜寒身上,而今,似乎已經打破,世事無常。
三繪扭過頭,驚恐未定,看著受傷難過的冷寒凝,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難道別人的孩子真的很重要麼,她的母親如何傷害你,難道你真的忘了麼,空替她人做嫁裳,若是將來這個孩子知道了真相,他還會如此的親近你麼?
「母后,我的腿好像不疼了……」深夜,夜寒握住冷寒凝冰冷的指尖,「但是,為什麼沒有知覺……母后,我是不是殘廢了……」
「寒兒乖,只是暫時沒有感覺而已,你也知道,三繪的醫術很厲害的,你一定會好的。」冷寒凝寬慰夜寒,扯出一個如常的笑容,「相信母后麼?」
「寒兒一直相信母后,但是,這次寒兒不相信。」夜寒很認真的回答,「兒臣聽到三繪的話了,兒臣的腿再也站不起來了。」
「寒兒站不起來,母后就是寒兒的枴杖,有母后在,寒兒還是寒兒,對不對?」
「對,寒兒永遠是母后的兒子,寒兒沒有了腿,依然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夜寒很堅定的回答,「母后,我不喜歡這個地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棲鳳宮。」夜寒嗅嗅這裡的味道,一股中藥味兒,不喜歡,還是喜歡棲鳳宮的花香味道。
「棲鳳宮已經被燒壞了,大約得七天左右才能修復,我們先住在這裡,三繪姑姑也可以照顧你,讓你的腿早日痊癒。」
「也好,母后,其實你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對吧?」夜寒此言一出,冷寒凝的心沉了下去,這孩子怎麼會問起這個。
「寒兒,為何有此一問。」冷寒凝鎮定的讓人難以置信,彷彿他說的才是假話。
「母后親口所言。」夜寒毫不介懷,依舊不疾不徐的回答,只是,聲調漸低。
冷寒凝沉吟片刻,在腦海中搜索了許久,仍是沒有想起:「母后何時說過?」心裡卻是另一種擔憂,自從體內的毒被解後,記憶裡越來越差,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藥物反噬,從解毒那天開始,她的記性會越來越遲鈍,終有一天,會把所有發生的故事忘記。
「母后對三繪姑姑說,『寒兒以後不能行走,本宮如何對得起她的母親』,寒兒聽到了。」夜寒黑色的眸子看著黑漆漆的屋頂,偶有深思,「寒兒不會介意,寒兒說過,寒兒此生只有一位母親,那就是您,所以,母后不要放在心上,即使有一天,寒兒長大了,離開母后去封地,母后也要記得,寒兒是母后的孩子。」
「寒兒長大了。」冷寒凝的手覆上夜寒如深潭一般深不見底的雙眸,「寒兒睡吧。」
第二天,在棲鳳宮縱火的罪犯被人在死牢擒獲,細查下來,原來是盧鐵吉的人,為了引開禁衛軍的注意力,便順手在棲鳳宮放了一把火,夜闌一怒之下,把此人施以絞刑,百官再一次見證了年輕帝王的鐵腕,而年輕的帝王對盧鐵吉和淑妃的厭惡和憎恨更上一層樓,恨不得立馬把兩人處死,然而,剛剛結束的戰爭讓夜闌更加清醒的認識到,無論如何,淑妃還不能死,只有盧鐵吉,夜闌開堂涉案,將叛徒遊街示眾之後,在午門斬首示眾,至少,元氣大傷的兩個國家都不會為了一個奴才公然開戰。
而和談事宜,在上官大人的斡旋之下,也有了一個好的結局,兩國元氣大傷,都不宜在此時繼續開弓佈陣,畢竟,天下三分,還有一個魯國蠢蠢欲動,大有加入混戰的意思,風君次大概也是心存顧忌,便答應了下來,畢竟此戰下來,也是皆有損傷,令人好奇的是,魯昭公主竟然才回國,而魯國對此事保持了沉默和消息的封鎖。
如此之下天下三分,北寒國居於北部,魯國居於東南,風國居於西南,名義上,還是太平盛世,一派風光。
宮門外的寒風更加的猛烈的席捲著大地,尚未落盡的百花一夜之間零落成泥,正如詩中所言,千樹萬樹梨花開,原是冬天到了。
「寒兒,試試這個輪椅合不合適?」三繪把一把木質的輪椅放到夜寒面前,一雙帶著玉扳指的手在輪椅上輕輕地撫摸,嘴角扯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以後,就要靠這個東西走路了。
「謝謝。」夜寒嘴角輕輕一勾,顛倒眾生,一旁的女官已經雙眼冒紅心,三繪忍俊不禁,怎麼也沒有想到,夜寒會長的這麼讓天下人自慚形穢,「三繪,這些年麻煩你了。」
三繪飛身跳到樹枝上,拂去上面的皚皚白雪,還是老樣子坐下,一臉不以為意的俯視著輪椅上的清秀少年:「公平交易,不算麻煩,我幫你做輪椅,你也可以幫我熬藥嘛,各有所得。」
「嗯。」輪椅上的少年簡短的應聲,夜寒眉間的硃砂在白雪中更加嬌艷,而那張清新雅致的容顏似乎和冷寒凝越來越像了,竟然沒有淑妃的痕跡,真是造化啊,修長的手指輕輕一牽,指端的銀絲不經意間已經纏住三繪身下的樹枝,再使力,一聲驚呼,只見樹上有一團碧綠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了下來,三繪一個翻身,腳尖輕輕著地,銀絲又是不經意間收回指尖,有條理的纏繞。
三繪正要開口,夜寒很無奈的抬眸,已經張口:「最近又重了,怪不得把樹幹都壓斷。」三繪看著地上的『殘肢斷臂』,不堪入目啊!不堪入耳啊!極度的鄙視眼前的俊美少年,怪不得宮人都怕極了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小王爺,心靈陰暗啊!
「喂……」三繪一把拉住正要離開的輪椅,手一痛,夜寒的玉骨扇已經落在了三繪的手背上,紅了好一大片。
「再不回去,你的病症又要發作了。」夜寒沒有回頭,擺弄著手中的銀絲,衣袂飛揚,任三繪推著前進,多少人欣羨。
「你還能活多久,不會在我們死之前先死掉吧。」夜寒略顯無情說道,三繪不以為意的努努嘴,顯然已經飽受夜寒的『摧殘』若干次,都已經混不在意的當做一種關懷了。
「應該還可以多活幾年。」三繪貌似是認真的掐指一算,「不過,要是你的話,怕是還沒有我命長。」同樣的冷言冷語何其相似。
夜寒只是笑笑,便盯緊手中的絲線,一圈又一圈的來回纏繞:「母后的忘性似乎比以前更厲害了,能有解救之法麼?」
三繪微微一歎,思忖片刻,遙遙的看著遠處的皚皚白雪,有些刺眼:「大概有吧,只是我們沒有找到而已,你這孩子,怎麼只關心母后,不關心父皇呢,真是偏心。」話說出來,就有幾分的悔意。
果不其然,夜寒手中的動作一滯,撫摸著手中的玉骨扇,盯著自己的雙腿:「大概是因為父皇總是想把我送到封地的緣故吧。」
三繪推推夜寒的肩膀,把一罐兒藥丸扔給夜寒,夜寒準確無誤的伸手一接,三繪這才開口:「新做的,你試試,說不準哪天你就站起來了。」
「也祝願你,能夠身體復原,」夜寒想起三繪生病的緣由,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要亂試藥,否則,早晚死在這裡,本王可沒有心情給你收屍。」
「我記得皇后娘娘曾經說過,你不喜歡我那裡的藥味兒的,怎麼這麼熱衷向我學藝,是不是改變主意了?」三繪找了個石頭坐下,與夜寒面對面,面對秀色可餐的男人,三繪打定主意是要好好地調教調教,免得變得心裡不健康,為此,三繪的性格也是大有改變。
夜寒扯起嘴角,清逸的笑容浮現,緩緩作答:「只是不想做廢人而已,你比本王想像中要強大的多。」
三繪沉吟片刻,然後很欣慰的抬頭,這個傢伙還不錯,至少知道不做廢人,若是沒有當年的事故,也許也是翩翩少年郎,可以四處走動,微服出巡,體察民情,說不定,最後那九五之尊,就是這個孩子。
「本王知道三繪脾氣古怪,難以相處,除了對母后,不會對任何人留情,那三繪為何回收本王為徒,本王想了十多年,依舊沒有想清楚。」夜寒毫不留情的給三繪下過定論之後,竟然還要問問題。
三繪一頭的黑線,夜寒什麼時候說話能給人留點兒情面。
對此,夜寒有種想笑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住了,對待三繪這個女人,對她的示弱就是縱容,對她的縱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一點兒,他還是很明白的。
「那是因為你長得秀色可餐,英明神武啊!不然,我才不要收留你,多虧了你的三分姿色。」三繪很輕浮的回答,說的卻是一本正經。
夜寒拿著玉骨扇搖啊搖,搖啊搖,突然合上扇子,朝著三繪的額頭重重的撞擊,一雙纖細的手卻把他的玉骨扇夾住,三繪喜上眉梢,瞪了輪椅上的少年一眼:「哪能每次都讓你佔便宜。」
「哦,」清秀的少年垂下頭,冷不丁的又抬起頭,看著三繪身後,溫文一笑,「咦,這不是冷統領麼?」
三繪聞言鬆開手看向身後,毫無人影,只見風景,只聽「砰」的一聲,果不其然,又一次上當受騙,論心計,三繪不禁一歎,她比不上眼前的少年。
「三繪,你要是再不嫁人,你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夜寒幽幽的盯著前方的煙波亭,看著煙波亭裡面的兩個瘦小的身影,止住輪椅。
「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我一個人習慣了,反正無所謂,倒是你,整天憋在房間裡不出門,連個女人都見不到,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突然面容一緊,湊近夜寒的耳垂,低低的問道,「你不會有隱疾或者對男人感興趣吧?」
因淮南王不近女色,民間以後斷背的傳聞。
夜寒極度不屑的看著神經兮兮的三繪,把她的臉推到一邊,微微蹙眉:「你變得比之前更加八卦了。」手中的玉骨扇又有打人的衝動。
「那你告訴我原因,我可以保密。」三繪窮追不捨的追問,八卦的架勢發揮到極限,不達目的不罷休。
「習慣一個人。」夜寒盯著自己的雙腿,微有麻木,嘴角旋起溫潤的笑容。
三繪如吃了蒼蠅般嚥了口口水,習慣一個人還是習慣一個人享受孤獨,費盡了心思想要讓這個孩子忘記腿的事情,可惜還是忘不掉,是自卑了吧。
「寒兒,舒兒和念風在煙波亭,我們過去坐坐。」三繪悄無聲息的岔開話題,推動輪椅,走進煙波亭。
「王兄,你怎麼才來,我都等你好久了。」一襲紫衣的夜舒笑容滿面,迎了上去,撲在夜寒懷裡,一旁的念風努努嘴,如玉的容顏無比的鄙視眼前的兩兄妹。
「夜舒每次見到你,就把我晾到一邊,真是讓人頭疼。」念風很不滿的嘟囔了一句,貌似受了很大委屈,「下次再也不陪她了。」
「舒兒小了一些,本該不必計較,難得念風兄能夠來此,不如在此對飲,你看如何?」夜寒笑笑作答,嘴角的笑容讓舒兒沉迷的一塌糊塗,讓念風無比的無奈,同樣是男人,為什麼他不能長的如此的……如此的……顛倒眾生,簡直是上天不仁,上天不仁哪。
鬧歸鬧,至少眼前的兩個男人還是很投緣。
三繪把早已準備好的酒菜擺設好,念風沉吟片刻,驟然一笑,腰間的寶劍被震得上下亂跳:「夜寒兄,我看你是有備而來,你這又是在給我下套呢。」
「那你肯不肯鑽呢?」夜寒也不見外,寒風蕭瑟,衣袂飛揚,俊逸的少年又是一道迷人的風景,經過的新來的宮人忍不住探頭。
念風努努嘴,看樣子下了很大的決心:「當然要鑽,你的酒雖然劣質點兒,不過呢,我給你幾分薄面。」
「貧嘴!」夜舒鼻子裡哼了一聲,對著念風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兒,夜寒忍不住笑意,溫暖入心。
念風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壞主意,挑挑眉毛:「喂,夜舒,聽說你舞藝超群,給我們兩個跳個舞唄。」
「好啊,不過無論跳的好還是不好,你們必須要給掌聲。」夜舒很無賴的提出要求,這可是前不久跟著宮外的一個阿姨學的。
夜寒笑著頷首,念風大大咧咧的冷吸了一口涼氣,自戀的公主,等她跳完了再嘲笑她。
「聽聞三繪姑姑笛聲絕跡江湖,那請三繪姑姑吹笛如何?」夜舒對著軒榭之上,逍遙自得的三繪問道。
三繪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既然是公主所請,那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笛聲起,夜舒如腳踏蓮花,水袖輕揚,妙曼生姿。
煙波亭外,夜闌和冷寒凝彼此相依,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舒兒的舞姿很像一個人。」夜闌低低的歎道,遙遙的看著舒兒的舞姿,似是勾起了過往的回憶。
「是曼娘吧。」冷寒凝把夜闌心中所想之人講出,眸光平靜的如深潭之水,「這舞便是她所傳授。」沉寂片刻,繼續說道,「臣妾見過盧新哲,他還是老樣子。」
壓力呢扶住竹欄,心中不知是哪種滋味:「朕殺了他的父親。」
「盧新哲托臣妾帶句話:『他不怪皇上,從今以後,不再參與朝廷之事。』所以,昨日,曼娘與盧新哲便已經離開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