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吉安尼他們收工回來,荻達豪爽地說,請大家去一間很有特色的高級餐廳用餐,於是我們一行六人馬車也不坐,就這麼說說笑笑、浩浩蕩蕩往那家特色餐廳走去。
說真的,提起意大利美食,我第一個會想到意大利番茄醬通心粉。第一次吃意大利麵食,幾乎被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傷到胃。我本人是一個無辣不歡的挑剔食客,但,光是辣椒並不一定能打動我。品嚐一道菜,我首先會看它的品相,其次,站在一米之內,如果我可以聞到馥郁濃烈的香氣,我便會認定這是一道好菜。
可是,當我走進這家被荻達稱做很有特色的意大利餐廳,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極嗆人的酸酸甜甜的番茄醬汁的味道,我的好胃口立刻打了一半的折扣。再當那些所謂的意大利美食擺放在我面前,我翻翻眼,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了。
沒錯,滿滿一桌豐盛的菜餚。有開胃的蔬菜湯、玉米濃湯,有主菜,意式煎雞胸、意式小牛仔肉、意式大蝦和香煎豬排,還有萬變不離其宗的意大利通心粉,圓形、螺旋形、方形、橢圓形、六角形,空的,實心的,上面覆著一層厚厚的番茄醬汁。
突然間,我便不可抑制地懷念起花店後面小巷子裡那家地道的手擀牛肉麵館來。
「羽裳,你怎麼不吃?」吉安尼奇怪地問我,隨手將一個抹著濃厚藍色顆粒奶酪的乾麵包遞過來。顯然,他是出於好心,我卻在心底哀嚎連連。天知道我是多麼害怕那些堪比臭豆腐的奶酪!
我顫顫悠悠地接過麵包,勉強一笑,在吉安尼的注視下,違心咬了一口。呃,我想吐!我眉頭深蹙,那口麵包就這麼含在嘴巴裡,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羽裳,嘗嘗這個。」拉斐爾也笑嘻嘻地將一盤黑乎乎的東西推到我面前。
天,這又是什麼鬼東西?我遲疑著不敢去吃盤子裡的那些東西,總覺得那是某個小動物烤焦的屍體。
「哦,還有這個。」羅傑也湊過來,他把一碗剛拌好的沙拉放到我面前,說:「這是熱亞那最著名的風乾番茄,試試看。」
我不自然地笑著:「你們不用這樣,我自己來。」
「他們是怕你吃不飽。」荻達開著玩笑。
「怎麼會。」我站起身,說:「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洗手間在外面,要不要我帶你去?」帕格尼尼望著我。
「不用,我自己應該可以找到。」我婉言謝絕,立刻疾步往外跑去。我要把嘴巴裡那口噁心吧啦的麵包渣吐掉,再好好地漱漱口。
「我看,她八成是拉肚子。」羅傑望著迅速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打趣道。
「羅傑,你廢話還真是多。」吉安尼瞪他一眼。吃飯時間談什麼不好非要扯上這個話題。
「呵呵。我們先吃,不用等她。女人去洗手間的時間簡直比吃一頓正餐的時間還要長。」帕格尼尼笑著說道。
「阿羅!」荻達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這個比喻如果被羽裳聽到,我賭她會跟你翻臉。」
「呵呵。」帕格尼尼輕笑。
大家說說笑笑,拉斐爾的目光不經意地往門口瞟了一眼,立刻被那個款款走來的妖嬈身影嚇住了!他驚愕地盯住那團黑影子,嘴巴張了又張,終於喃喃說道:「不是吧?她竟然是去洗手間換衣服!不過是個私人會餐,不用搞得這麼隆重吧?」
「誰啊?」羅傑笑嘻嘻地問了一句。
拉斐爾也不說話,抬手指了指那邊的黑影子。
大家的目光同時轉向門口的方向,荻達跟帕格尼尼兩人的臉龐瞬間便慘白如霜了。
她已經來到桌前站住,望著一桌人差異驚愕的目光,兀自微笑道:「你們好。」
吉安尼站起身,奇怪地盯住面前的黑衣女子,「你搞什麼,羽裳?」
她再笑,盡自走到吉安尼身旁,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低語:「先生,我不是她,你認錯人了。」說完咯咯輕笑起來。
帕格尼尼握住叉子的左手無意識地顫慄著,他勉力用右手按住那隻手,怕自己一個衝動,會將手中的叉子揮向那張令他又恨又心痛的美麗臉龐。
吉安尼聞言,立刻掙脫開她的雙手,異常尷尬地說道:「哦,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荻達深深地吸口氣,站起身望著艾兒。她眸子裡分明寫滿了無聲地譏誚及挑釁,她沉默片刻,開口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這裡,是想跟你做筆交易。」她輕鬆地笑著,整個人斜靠在帕格尼尼僵硬的背上,媚笑連連:「我知道阿羅已經被公主聘為盧卡的宮廷樂師,可是,他還缺少一把好琴。」
荻達望著這個可怕的女人,由心底引發的惶然像是一層寒冷的冰霜,頃刻間將她急凍住。她站在那兒,若不是一隻手還扶在桌子的邊緣,她真怕自己會這樣倒下去。「你······想怎樣?」她問,問得膽顫心驚。她怕這個女人將她最珍愛的東西搶奪走,怕自己終將變得一無所有。
「我沒有惡意。」艾兒並不看她,始終半依半靠在帕格尼尼背上,由唇齒間呼出的溫熱氣息像是一條頑皮的小蛇,遊走於他整個背部,像是以前的每一次幽會,親密而曖昧的暗示。
帕格尼尼忍耐地緊咬牙關,心底對她的渴望幾乎令他血脈賁張。唯有大口地喝著冰涼的白水,方才能壓下那份如火山爆發般的洶湧情慾。
「荻達,她到底是誰啊?怎麼跟羽裳這麼相似?」拉斐爾望著僵持不下的局面,忍不住追問道。
「對哦。羽裳去洗手間已經好久了,怎麼還不回來啊。」羅傑也好奇地盯住那黑衣女子。
糟糕!帕格尼尼遽然一驚,霍地起身,抓住艾兒的手臂低聲怒吼:「你把羽裳怎麼樣了?」
「我沒有怎麼樣她啊。」艾兒看似無辜地說道:「阿羅,如果我問,你要成功還是要她,你會怎麼選呢?」
「艾兒,你到底什麼意思?」荻達追問道。
「我朋友的手上有一把名琴,想要轉送給阿羅。」
「我不相信你!」帕格尼尼緊緊地盯住她,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咯咯。」艾兒笑得花枝輕顫,「阿羅,琴,可不是白送的哦。」
「你想怎麼樣?」拉斐爾插了一句。
「用羽裳來交換琴,還有阿羅日後的飛黃騰達。這筆買賣對於你們而言,實在是很合算。」
「你敢對羽裳······我會殺了你!」吉安尼啞然低吼,猝然衝過去,伸出一隻手卡住了艾兒的脖子。
「呦,看來,對那個丫頭死心塌地的男人還真不少呢。」艾兒不急不躁,緩緩說道:「先生,請拿開你的手。這裡可是高級餐廳,如果想打架,外面場地倒是很適合。我朋友的手下各個都是打架的好手。」
帕格尼尼遂而鬆開牽制在艾兒手臂上的手,望著那雙異常明亮的黑眸,啞然說道:「吉安尼,放開她。她帶人來了。」
「那又怎麼樣?老子牢也坐過,人也殺過,還怕他們那幫······」吉安尼的話只說了一半,立刻被荻達跟拉斐爾用力拉開。
「吉安尼,她是有備而來,真鬧下去,吃虧的是我們。」荻達低聲勸道。
「那羽裳怎麼辦?羽裳一定被她抓走了!」吉安尼指住艾兒暴跳如雷地大吼,全然不顧在餐廳用餐的其他客人那一雙雙斥責不滿的目光。
「吉安尼。」帕格尼尼走到他面前,異常嚴肅地望著他,說:「如果你信得過我,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我一定會讓羽裳平平安安地回來!」
「那好啊。」艾兒旋即接口道:「我就在秘密花園等你來。」她說,俏步走到帕格尼尼面前,伸出一隻手輕浮地扶向他冷峻的臉龐,莞爾輕笑:「阿羅,我房間的門永遠為你敞開,只為你一個人。」說完,不待他說話,盡自笑著走了出去。
「阿羅。」荻達憂慮地挽住他的胳膊,心頭似有千言萬語,湧到唇邊卻又生生嚥了下去,只輕喊著他的名字。如果他跟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心意相通,他會明白,這一聲呼喚,包含了怎樣一份複雜的感情:掙扎、彷徨、無奈、焦慮、急迫、幽怨。
帕格尼尼輕抿唇角,伸出一隻手輕柔地撫平她深蹙的眉頭,只淡淡說了四個字:「我會回來。」這是他給她的承諾,看似輕鬆,她卻感應到了一份沉甸甸的份量。
她含淚微笑,轉身招呼吉安尼、拉斐爾跟羅傑:「我們回去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