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一眼萬年 遍尋仙蹤林 第99章:喚醒的愛(1)
    這是一張孩子的澄淨的臉龐,沉睡中透出嬰兒般的美好。他濃密欣長的睫毛覆在那兒,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被風掠過的草場。紅潤細膩的嘴唇在睡夢中竟也是這樣嘟起來,尤其顯得天真無邪。

    我的手指忍不住輕輕滑過他嘴唇的輪廓,心底絲絲連連的不忍令我躊躇不定,是不是該殺了他? 我的右手抬起遂而又放了下去。那些被修剪得尖利無比的黑色指甲,猶猶豫豫地蜷縮又伸展開,卻無法狠下心將這樣年輕的生命扼殺於自己的手中。

    他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藍繁縷的清香,讓我記起昏迷在仙蹤林深處,他曾用這種奇異的香氛將我喚醒。

    “殺了他,殺了他······”陰暗猙獰的命令像是一種回聲,又像是急速湧來的漩渦,將我密實地困在其中。不容我再遲疑,有一道我無法控制的魔力迫使我張開黑色的指甲,顫抖地伸向他溫柔起伏的胸口處。

    銳利的指甲穿透了他單薄的棉布上衣,深深刺進他的肌肉,濕潤的液體立刻順著指甲的縫隙緩緩湧了出來。只要我再用力,他那顆溫熱跳動的心髒便會落入我的掌心。我緩緩垂下頭,冰冷的唇印上他嘟起的嘴唇,右手卻無意識地用力掐住他胸腔裡那團突突跳動的溫熱心髒。

    尖銳的刺痛驚醒了沉睡中的阿若母,他猶自不可置信地瞪住胸前那只鮮血粼粼的手指,蒼白無色的臉龐閃過痛徹心扉的悲憤。他在我懷中怔忪片刻,用力推開我,霍然掙扎起身奔跑到那棵高大繁茂的七度灶下,仰天怒吼:“為什麼?為什麼?啊······”

    這怒吼響徹天際,一道強烈而刺目的白色光束應聲而來,如同一道凌厲熾熱的閃電,劃破天宇直直刺向這片灰暗的楓樹林,遂而將林中的一切都照耀得如同白晝。我駭然地坐在松軟的泥土上,仿佛一只躲在暗處的鬼魅,被這強烈的光束照耀得無所遁形,惶恐無措。

    那原本瘦弱纖小的身影在這突如其來的強光中,蛻變做了一個軒昂偉岸的不羈男子。我眨眼,瞠目結舌地注視這光束陌生卻熟悉的身影。他冷冷地立在那兒,胸前那些湧出的鮮血干固成道道觸目的殷紅色印跡,微長的金發下,澄澈的綠色明眸射出噬人的仇恨,一股股地沖撞而來。

    我張了張嘴巴,下意識地揪住衣襟往後退縮,他卻一個箭步沖過來,俯身低下頭抵住我的額。他微長的發絲遮擋住彼此的視線,我看不到他閃爍的眸子,唯有唇齒間冰冷的氣息毫無溫度地傳遞著深切的恨意:“你的手······為什麼不再用力一點?為什麼不將我的心挖出來?為什麼要喚醒我塵封的愛?”他一連串地逼問。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緊我胸口的衣襟,將我半提了起來。紫色的棉布被擰成了皺皺的一團,堵在我的喉嚨上,使我哽咽地說不出半個字。我閉眼,風中散落著藍繁縷的淡淡清香,柔軟得幾乎將我摧毀。“阿若母。”我咽下嗓子裡的干澀鈍痛,啞聲喊著他的名字。

    “住口!”他暴戾喝道:“你這個陰險狡詐的惡毒女人!”

    “我不是,不是。”我乞求地望著他,“阿若母,相信我。”

    他厭惡地一把推搡開我,鄙夷地唾棄道:“你不過是南索斯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對他,對我都毫無價值!他利用你做殺人的傀儡,我不會,我根本不屑於注意到你的存在。我只是後悔,第一次在仙蹤林遇到你,就該殺了你。”

    “如果你願意,現在一樣可以殺了我。”我哽咽道。

    “我不殺你。我不會再對你······”他忍下那些話,展開透明的翅膀便要縱身飛去。

    “阿若母。”我喊,“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哼。”他再無言語,輕藐地冷哼一聲。

    “你不肯再相信我。”我艱難地開口。

    “你讓我怎樣相信你?”他轉身,背影決然。

    我心頭一緊,淒然點了點頭,費力脫去腳上的仙女鞋用力仍在他身上:“這雙仙女鞋是月精靈族的聖物,還給你!”

    他並不回頭,只是伸手將那雙鞋子吸入手中,決絕地說道:“日後,大家只是陌路。”說罷,振翅隱入深深的雲端。

    “阿若母。”我追過去,他的身影如同天際一顆閃爍的流星,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四周死一般沉寂,光亮收去,壓抑的黑暗像是激湧的暗流,迅速淹沒了這片美麗的仙蹤林。

    我光著腳,跌跌撞撞地走在仙蹤林柔軟濕潤的草地上,腳心偶爾會被一些矮小尖銳的干枯草根烙起微微的麻痛。我卻渾然不覺,只是這樣漫無目的地在黑暗中行走。那些堆積在眼底的淚晃在眼眶裡,稍不留神便會墜落。我聽到那些淚落在芳香的泥土中、落在心頭、落在那顆黑寶石墜子上,像是冰涼的水滴落在滾燙的鐵板上,滋滋作響。

    黑寶石在胸前嗡鳴微顫,幽幽地青光混著黑色的煙霧扭曲地從墜子裡鑽出來聚在半空中,漸漸變作了南索斯的身影。他捂住胸口,整個人蜷縮在黑色的斗篷下抽搐不已,從他的嗓子裡發出一些模糊低沉的呻吟,顯得異常痛苦不堪。

    我麻木呆滯地望著半空中的他,唇邊忽而掠過一絲冷冷地笑意:“你也有今天。”

    “你居然喚醒了他,啊······你毀了我。”他掙扎地開口,騰然拋開斗篷飄到我面前。

    借著幽幽的青光,我看到一張扭曲如鬼魅般的丑陋臉龐。他竟蒼老得如同百年的老樹,滿臉的褶皺像是一道道深深淺淺的溝壑。松弛的眼皮耷拉下來,幾乎要遮住了渾濁無光的眼睛,鼻子跟嘴唇的四周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黑色的老年斑,光禿禿的深紅色牙床上綴著幾顆少得可憐的松動牙齒,一說話便會從牙齒的縫隙處漏出風來。

    我驚愕地怔在那裡,無法將曾經那個青春俊逸的男子與面前這個蒼老不堪的老人聯系在一起。盡管他是一個十惡不赦叛逆者,我心底卻開始隱隱地同情起他來。如果還有什麼能摧毀一個人的意志,就是讓他鮮活的青春在瞬間老去,老到自己無法承受的境地。換做是我,我估計會直接打破鏡子,用破碎的玻璃割腕自殺算了。

    “你是不是很得意?”沒有牙齒的老頭,說話果然漏風。

    盡管他說得咬牙切齒,我卻忍不住想噴笑。“南老頭,你是不是該鑲好假牙再出來溜達?”

    “啊!”他被我的話觸怒了,原本想仰天長嘯,無奈肌肉萎縮僵硬,別說抬頭了,就是動動脖子都異常困難,只能從喉嚨裡擠出幾聲毫無震懾力的貓叫聲。

    “哈哈哈哈。”我很無良地爆笑起來,簡直笑得肚子疼。

    他忍住心頭洶湧不斷的怒火,冷冷開口:“即使我衰老到如此地步,一樣可以牽制你。”

    “哦,你老人家······”

    “閉嘴,你給我閉嘴!”他惱羞成怒地喊,枯樹般的手掌顫巍巍地伸過來想卡住我的脖子,被我靈巧地閃到一旁。

    我笑:“想不想玩躲貓貓的游戲?我賭這一次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他很想對我凶,整張臉的褶皺擰在一起,卻像極了一只搞怪的沙皮狗。我指住他,學著他的樣子做怪相:“來追我吧,你能看到我的影子就算你贏,哈哈。”說著便抬腳往前跑去。

    “你丟了仙女鞋,你以為你真的能走出這片仙蹤林嗎?”他的聲音在我身後冷然響起。我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話:“羽裳,哈爸爸送你一雙仙女鞋,這樣,你就不會在仙蹤林裡迷路了。”呃?貌似,沒有那雙該死的鞋子,我真的會迷失方向嗎?

    我遲疑地收回腳,轉身盯住那個滿臉鬼笑的糟老頭,故作鎮定地說道:“我不相信。”

    他輕笑,隨口吐出一縷青氣,問道:“順著這縷青氣,你看到什麼了?”

    我的目光緊緊追逐那縷縹緲的青氣,卻駭然看到前方的空闊草地竟然堆滿了血淋淋的屍體及白森森的骷髏。森然的鬼火閃爍迭出,像是無數惡鬼青厲的眼睛。我恐懼地咽了口吐沫,不落痕跡地移動著腳步往後退去。

    下一刻,楓樹林突兀地刮起一陣詭異的冷風,迎面拂來卻似鋒利尖銳的鬼爪子滑過臉龐,竟然泛起隱隱的痛。我捂住臉惶然地扭頭跑起來,一直跑到南索斯的身後,抓緊他的衣服恐怖地尖叫:“啊,鬼啊~~~上帝爸爸救我啊~~~”

    “怎麼,你怕了嗎?”他訕笑道:“還敢嘴硬嗎?”

    “唔,不敢了。”我縮在他身後,不停地擦著額頭的冷汗。

    “我們的交易還沒有結束呢。”他反手扣住我的手將我拉出來,說:“你喚醒了他,等於毀掉了我的肉體。所以,你必須殺了他!”

    我望著他,恍然大悟:“哦,原來你的容貌是復制了阿若母長大後的容貌。他被喚醒,你就會在瞬間老去,所以你才挖空心思地想殺掉他。”

    “我背叛了月精靈族,代價就是成為一個復制人。不過,只要阿若母死去,我就會青春永駐,永遠的年輕下去。”他說著將我拉近他,老態龍鍾的臉龐緊緊地貼近我的臉,“殺了他!”他命令道。

    我拼命往後撤去,勉強說道:“南老頭,你別靠我這麼近啊。呃,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一件事情?”

    他忍不住上當了。“什麼?”他問。

    “你口臭。”我悶笑著吐出這三個字。

    “哈~~~”他非但不生氣,還沖我狠狠地哈氣,嘴巴裡的怪味道熏得我差一點背過氣。“我不但要靠近你,我還要進入你的身體裡控制你。”

    “喂!你休想······”話未說完,他的身體卻瞬間化做了一縷黑色的煙霧,騰空而起,對准我的心髒奮力沖撞而來。

    我毫無防備,只感覺胸口處被那束黑霧遽然震裂,一股滾燙的熱流賁張而出,仿佛一道洶湧的血色瀑布,浸透我身上那條銀灰色棉布長裙,大滴的血落在青翠的草地上。

    我捂住胸口勉力地大口呼吸著,騰出一只手,試圖將心口處那縷黑色的煙霧拉出身體,它卻靈巧如蛇一般鑽入了我的心髒深處。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它在我的心房無所顧及地游弋,還有耳邊清晰可聞的可怕地啃噬聲。

    “南老頭······你,你給我滾出來。”我的五髒六腑像是被N多的蟲子慢慢地啃噬,痛得我想把他抓出來捏成碎片。

    “嘿嘿嘿嘿。”他躲在裡面笑得極其猖狂,“除非你殺了他,否則,我就用你的身體做寄居體。”

    “你個卑鄙無恥的糟老頭,我要殺了你!”我怒聲喊道。

    “好啊。我們已經融為一體,我死你也別想活下去。”

    “啊!”我無可奈何地吼著。自從惹上穿越我就開始走霉運,簡直是倒霉透頂。如果哈爸爸站在這裡,我恐怕會有種沖動想撲過去狠狠啃他幾口!

    “殺了他!”他的語氣突兀地凌厲起來。

    “不殺!”我強硬地拒絕,盡管自己的身體已經痛到無以復加。

    “羽裳,你死還是他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間。”他丟給我這句話要我選擇。

    我怎麼忍心殺了那個我仿佛愛了千年萬年的男子,我也不想就這麼迫於南老頭的淫威自殺身亡在這片莫名其妙的仙蹤林。這根本就是在我餓肚子的時候拿著魚跟熊掌問我,想吃魚還是想吃熊掌?可是我兩個都想吃。

    “魚跟熊掌,我吃定了。”我固執地說著,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不再理會南索斯帶給我的惶然無措,邁開腳步堅定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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