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蕭煞、沉寂。
幽冷的風呼嘯著捲起一地清碎的光影,我順著穹廬的簾子縫隙可以看到穹廬外那一望無垠的蒼茫草原。月光下,竟帶給我一陣陣蕭冷的殺氣。
穹廬外站崗的侍衛應該要輪第二班了吧?我聽到一陣有力而秩序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這是輪班的間隙,也是我逃跑的絕佳機會。我不想放棄這樣難得的機會。
蘭丹靠在床邊很小心地打著盹,踉踉蹌蹌地,彷彿一個扯線木偶,不會真的倒下,卻時時讓我心裡為她擔著,真怕她一個瞌睡摔了下去。
就這麼躺在床上,猶豫著、掙扎著,一股霍霍的決心牽扯著我整個思緒。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逃走!
躡手躡腳地掀起被子一角,我盡量讓自己的身體不發出聲響,迅速而慌亂地穿好自己的衣服、鞋子。再回頭看了看蘭丹,她還靠在哪裡恍惚地睡著,絲毫沒有發覺此刻的異常。
「蘭丹,對不起。」 我歉意地呢喃著。儘管知道自己的出逃有可能會帶給她一場無法承受的責罰,卻不得不這樣做。
我的雙腳在這無邊而清冷的月夜下拚命般奔跑著。地表的寒氣彷彿也被我的奔跑驚醒,速度而聲勢浩大的升騰起一片霧靄,不過瞬間,已經將我包圍在這迷離的霧氣中。一口氣跑了很久,大概已經跑出了那幫匈奴韃子的勢力範圍,我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追不到我了。」
我安心地放慢腳步,悠閒悠哉地欣賞著大漠的夜景。月光在頭頂彎著,朦朦朧朧的如同一把小巧的鐮刀。閃爍的星子在薄薄的雲層裡忽隱忽現,顯得玲瓏剔透。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漠,還真有點兒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呃,沒有牛跟羊,只有一個凍得唏哩嘩啦的鳥人哆哆嗦嗦地走在寒冷的草原上。
真的很冷!颼颼的冷風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強勁地穿透我的身體,剛剛奔跑時冒出的汗被風吹得冰冷透骨,柔軟的皮衣竟被凍成了硬硬的一個殼子,就連身後的翅膀也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鬼,天,氣。」 雖然已經是春天,白天的溫度卻和夜晚的溫度相差的厲害。我口齒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裹緊皮衣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霧氣越來越大,草原上開始昏黑一片。厚重的黑雲翻滾盤旋,濃煙般吞沒了一切,又像一隻巨大的黑掌黑沉沉壓向頭頂。還來不及細想,裹攜著密密雪片的迅猛北風,已經咆哮著向我襲來。
頃刻間,無際大漠已經是皚皚一片了。
大片大片的雪混著狂亂的風,幾乎將我捲了起來。這颶風海嘯雪崩似的來勢洶洶,嗆得我連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屏住呼吸,我艱難地逆風而行,走一步卻要後退N步。
完了,死定了。這樣惡劣的天氣,走不出大漠就已經凍死在這裡了。我費力地四處張望,竟沒有一個可以藏身的避難之地。狂風一陣猛似一陣地呼嘯而來,我被吹得搖搖晃晃、舉步維艱,絕望地站在那裡等待死亡的降臨。
嗷~~~
一聲蒼勁渾厚地狼嗥穿過濃重的雪霧,直接穿透了我的耳膜,扎進我冰冷的心底深處。暈,怎麼屋漏偏逢連陰雨啊?這人要真是倒起霉來,喝口西北風都會塞牙縫!上帝啊,如果您老人家夠仁慈,就賜我一種比較體面的死法吧。我寧可凍成殭屍,也好過被一群惡狼啃成一堆醜陋的骨頭渣子,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阿門!我可憐兮兮地禱告著。
狼嗥由遠而近,漸漸接近了我的周圍。我不能確定到底被幾隻狼包圍,心頭對死亡臨近的恐懼深深地充斥著整個大腦,我驚恐地閉緊雙眼,嘴巴裡嘟嘟囔囔地祈禱上帝抓緊時間現身來救救我。
嗷~~~又是一聲長嗥。
那聲音已經衝到了我的面前,隔了幾步之遙,我看到自己的面前遽然站著一頭渾身雪白的草原狼!它有著碩*而矯健的身行,通身散發出一股難掩的王者氣息,一雙灰色、凜利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瞪住我。
在這蒼茫的大漠中,風雪交加,一人一狼,相隔不過數米,開始了一場無聲地對峙戰。我瑟瑟發抖地站在那兒,惶恐地大氣都不敢出,只是死死地盯住那頭大如牛犢的雪狼。我看到它吐出的血紅舌頭上噴出的騰騰熱氣,他鋒利的牙齒閃爍著凜冽的寒光,空白的意識裡只剩下一個可怕的字眼:死!
那頭雪狼用一種不急不噪的姿態穩穩地盯住我,這漫天的風雪並沒有轉移它的注意力,它此刻的興趣只是我!這應該是一頭出來獵食的孤狼,因為我知道草原上的狼單獨獵食的很少,它們總是有組織有紀律性的成群活動。這一點,倒很像是行軍打仗的將士了。
「唔。」它大概等得不耐煩,低聲嗚咽著踏步靠近我。
我心頭一緊,心臟差一點蹦出胸腔。我拚命嚥著害怕的口水僵硬地往後退去,被凍得麻木的雙腳卻不聽使喚,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那頭雪狼一聲短促地低嗥,迅速撲向我。
「啊······救命······別吃我啊!」我眼睜睜看它張開血盆大口撲過來,立刻嚇得狂吼不休。
它似乎被我高分貝的尖叫聲嚇了一跳,停在我身上有片刻的怔忪。它尖銳的爪子搭在我的肩頭,我可以感覺到它爪子上短而堅硬的狼毛。在它的爪子下我一動也不敢動,唯有拚命繃緊全身的肌肉強迫自己放棄掙扎順其自然地等死。事到如今,這是唯一的辦法。
也許是我的從容、安靜令它意識到我的存在對它構不成威脅,它那雙凶狠戒備的灰色眼珠旋即柔和下來,嗓子裡發出無害嗚咽聲,低頭在我的身上來回嗅著。我極小心地瞇起眼睛,從縫隙處偷偷望去,它正用軟軟的舌頭舔著我腰間的皮帶。
舔我的皮帶做什麼?貌似這頭狼很講究,吃人還介意外包裝。它不是準備把我扒光衣服才吃肉吧?色狼一詞的淵源估計就是這樣得來的。
它奇怪的舉動看得我心驚膽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麼多形容詞還是無法描繪出我此刻的心情跟感受。就這麼被一頭色狼撲在身下,等著被它一口咬死。可是,這種等待是不是過於漫長了點?我都等得恨不能馬上,立刻,現在就死在它嘴下,它卻始終一副溫溫吞吞的樣子在我身上大嗅特嗅。
我很臭嗎?我納悶地睜開眼睛看它到底想做什麼。它嗅了將近五分鐘,忽然一陣嗚咽躁動,旋即興奮地蹲在我身旁親暱地磨蹭著我的手臂,似乎在示意我騎到它的背上。
「你,你想幹嗎?」我自言自語了一句廢話。一頭大漠狼如果能聽得懂人話,那才叫稀奇呢。
「唔。」它繼續磨蹭著我的手臂,彷彿在催促我快點騎上來。
猶豫了片刻,我牙齒一咬心一橫,縱身騎上它的脊背。它並不抗拒,而是待我坐穩後躍身飛奔而去。我不知道它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儘管心底模糊地意識到這份潛在的危險,我都決定賭上一把。是生是死,全憑上帝來做主吧。
午夜的雪依舊紛揚密集地下著。我騎在這頭雪狼健壯、厚實的背上,一雙手緊緊抓住它雪白的狼毛。耳邊掠過呼嘯的狂風,眼前的景致迅速的退後、再退後,甚至於那飛揚的鵝毛雪片也追不上它如風的穩健腳步。
寂靜漆黑的夜,除了簌簌的雪,便只聽到我沉重的呼吸及四隻狼蹄強勁的奔跑聲。我安然騎在狼背上,任由它把自己帶到那未知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