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較閒散,因為韋公公吩咐說,七天之後,賢德太后會來再進行一次篩選,到時候只能留下一百人參加南榮太后的篩選。
這賢德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賢良淑德,才貌兼備。當年榮妃誕下三皇子才晉陞的榮貴妃,而次年她誕下七皇子之後,七皇子因生母貴為皇后,直接被封為太子。但是先皇生前,她卻主動要求讓出了七皇子的皇位。先皇起先不肯,她以為君者,責任重大,而七皇子體弱多病,不宜繼承大典為由,硬是將兒子的天下讓與三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先皇在遺詔中讚她賢德,所以新皇繼位後將她與榮妃並稱為太后,共掌後宮。
這是紫微皇朝眾所周知的一段佳話。我是很欽佩賢德太后的,心想著由她主持的選拔定是注重才德,而且,她善良賢德必定不會為難我們的。宮裡誰都知道賢德太后是菩薩心腸,為此,眾秀女這幾天著實輕鬆了一陣。
如今留在染霞殿的只有一百五十餘人。房間多出來好多,可以自由選擇了。我們挑了一間三人居,和傾城住到了一處。
「含意姐姐和清影妹妹,當真是好勇敢的!」傾城對我們那日在霽月閣的表現很是欽佩,如今濮陽姐妹已經被遣送回家了,又有我們幫她撐腰,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這有什麼啊!」含意一聽就得意忘形了,「我花含意長這麼大還沒怕過誰呢!她表姑父再厲害又能如何,又不是皇上!怕他作甚!」
「可是,他表姑夫是南榮將軍,也就是皇上嫡親的舅舅啊!俗話說娘親舅大,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要看主人啊!」我故做漫不經心的說道。
「什麼!她表姑父是大名鼎鼎的塞北侯南榮將軍!」含意聽我這麼一說立刻慌了神,「你怎麼不早說啊!你知道她表姑父是誰,你還那樣罵人家!」
「怎麼沒早說!顧姐姐早就說了濮陽姐妹是南榮將軍的表侄女啊!」我一如既往的穩定,「你怕是氣過了頭,沒想到吧!」
「哎呀!那……」含意頓失了老大的風采,在屋裡來回踱步,坐立不安起來,「我哪知道傾城說的南榮將軍就是這個塞北侯啊!這天下姓南榮的這麼多,怎麼就趕上了她姑父是塞北侯,我們家打雜的夥計也姓南榮啊!我哪裡想到這麼多啊!這回得罪了南榮將軍的親戚,我在宮裡沒的混了我!」
我見她懊惱的樣子著實可愛,便上前安慰道,「姐姐稍安勿躁,你仔細想想韋公公的話,太后親自下旨篩掉了濮陽姐妹,可見太后和南榮將軍都不怎麼待見濮陽家!既然她們這麼丟臉的回去了,還能找南榮將軍來你這報仇麼!南榮將軍怎麼也是皇上跟前的重臣,哪有時間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啊!」
含意聽我這麼一說也就釋然了,嚷著要傾城教她卞繡,說我身上掛的碧州刺繡太過素雅,她要學花樣喜慶的卞州刺繡。
我見她們在屋子裡十分用心,便不想打擾,準備去二姐落水的落芙湖看看,也許會有一些遺漏的線索。
已是深秋時節,儘管垣州是一所溫暖的城市,偌大的湖邊還是有了絲絲寒意。落一葉而知秋,不是麼?落芙湖很大,葫蘆形狀,葫蘆嘴的地方連接的是別處宮殿,湖中還有一座白石拱橋,千萬株木芙蓉圍湖而植,這木芙蓉又名拒霜花,不畏霜寒,正開得千姿百媚,以湖水為襯,屹立在這碧水紅塵邊,美得讓人心醉。
我正陶醉在這秋陽美景中,忽聞對岸陣陣哭聲。我進宮後最怕的就是聽到這些太監奇怪的聲線,每次一聽他們講話,我就覺得有針在扎我腦袋,異常痛苦。而現在的聽到的,竟然是太監的哭聲,想想都覺得噁心。
「小順子,你怎麼跑到這裡渾說來了!還是你活膩了,快快拖了下去撕爛他的嘴!」又是一個太監扯著難聽的細長嗓門。
聽到這麼狠的一句話,我還是忍不住好奇躲在樹後偷看,只是隔著湖,看不真切。只覺得是一群宮人簇擁著一個紫衣男子,男子前面跪著一個人,想是那個哭泣的太監了。
那紫衣男子似乎說了一句什麼,只是他聲音太小,我聽不見,只看到那太監被兩個侍衛架起來帶走了。紫衣男子便被一群宮人侍衛簇擁著繼續向前走,我心中一陣暗喜,這人會不會就是當今聖上。紫微皇朝的服裝顏色有嚴格的規定,只有皇族的人才可以穿紫色的衣衫。各個等級能穿的顏色也有限制,比如我們現在是秀女身份,只能著白色、青色、粉色特製花紋的宮衣。
有這麼大批的侍從跟隨,又有宮女太監前呼後擁,除了皇上,這後宮還有哪個男子有如此待遇?我看他好像要過橋,往霽月閣這邊走來,覺得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我必須趕在南榮太后挑選前見到皇上,並且收住他的心。因為待到南榮太后挑選,我不敢保證她會不會對我下殺手,總之我最要防的就是南榮家的人。可是,我要怎樣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從而收住他的心呢?他是當今聖上,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我憑什麼能讓他動心呢?眼看他已經走上了落芙橋,我沒再猶豫,迎面向他一行跑去。
眼看到橋中央了,我低著頭小跑,看到紫色的衣擺便毫不猶豫地撞了上去,本來準備撞到之後就裝暈的,但是實在怕冒險,萬一他二話沒說懷疑我是刺客怎麼辦?
他被我撞得往後退了兩步又站定,眼神裡沒有半點驚慌和怒意,只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味道。
我呆呆地看著他,那鼻樑那眸子像極了尋舟,而他身上飄逸脫俗的氣質竟是和尋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實在沒有想到,當今聖上會是這樣的玉樹臨風羽扇綸巾,我一時間只顧著看他,竟忘了我剛剛做了什麼。
「哎呦!這是哪裡跑來的冒失鬼!你也活膩了吧!知道這是誰麼,這欺……」剛剛罵人的太監氣急敗壞,卻被他擺一擺手打斷了,低頭不再說話。
欺?那太監想說的是欺君之罪麼?那他果真是皇上了,我有些興奮,確定了這個想法之後,立刻跪了下來。但我不服軟不討饒,只是輕輕抽泣。
「你哭的什麼?」他突然彎下了腰,輕聲問我,他聲音很溫柔,這一點也像極了尋舟。
「黛眉……黛眉丟了……」我斷斷續續的說了四個字,便又輕聲哭泣。
「你起來吧!」他竟伸手拉起我,並且拿出一塊紫色的手帕幫我輕輕拭去淚水。這樣清晰的感觸,這樣親密的動作,讓我竟然害羞不了,只是想化在這溫柔鄉里,他的手,有魔力麼?
我還真是要感謝這說來就來的淚水,這是尋舟自創的逼淚功,想哭就哭,他說是他小時候和他娘親提無理要求時候用的,屢試不爽,便教給了我。
「你和我說說,黛眉是誰?怎麼就丟了!」他見我哭聲漸止,便微笑著問我。
「黛眉,黛眉是一隻可憐的野貓!我昨個剛收養的,今早就丟了!」我認真的回答他,聲音故意憋得很淒慘。
我聽到周圍的有忍不住的笑聲,但是主子不說話,他們也不敢放肆。
「一隻野貓?」他突然鎖一鎖眉頭,又問,「一隻野貓為什麼要叫黛眉?」
「我昨天就在這裡撿到它的!看到周圍的芙蓉花,便想到一句詩,『紫裳露透,黛眉深鎖,為儂憔悴。』便給它取名黛眉!」我慢慢回答,希望他能聽懂那句詩的意思。
「紫裳露透,黛眉深鎖,為儂憔悴。」他低吟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我是這『紫裳』,那只野貓是『黛眉』,而你就是那個『憔悴』……」
我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儘管我是希望他能這麼解釋,但是他竟是如此聰明,一下就猜到了我的用意。我不敢說話,也無話可答,便低下了頭。
「那你到底是為我而『憔悴』,還是為了『黛眉』呢?」他說完意味深長的看著我。
我該怎麼回答?一直以為自己巧舌如簧,哪知道關鍵時候變了啞巴,心裡又羞又惱,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叫什麼名字?」他見我半天不說話,便開口問道,依舊是和顏悅色。
「我叫清影……」我終於能說上一句話了,可說完又覺得無話可說了。
「清影……」他念了一遍,又問道,「是『排雲弄清影』中的清影麼?」
「是了,還是『明月澄清影』的『清影』!」我被他勾起了話匣子,準備和他說話。
他聽了我的補充,微微揚了揚嘴角,「你的名字,我記住了!沒事了,你去找你的黛眉吧!」說完把我晾在一邊,大搖大擺的走了。
他,就這麼走了麼?他明明對我很有興趣啊!怎麼就這麼走了呢?他不是幫我擦眼淚,和我念詩,和我說話,還問了我名字麼?怎麼就沒有結果地走了呢?他不是應該再和我多說兩句,然後再帶我離開這裡,然後再牽起我的手麼?難道皇上的愛情不是這樣的?亦或者皇上是沒有愛情的,他只是找個女人生完孩子就走,接下來自然有一大群宮女太監為他擦屁股,興致來了會去多看那個女人一眼,或者賞些稀罕物給她。而我,以後就要面對這樣的生活麼?那我進宮報仇,跟皇上程明一切,再請求回家的想法,是不是太愚蠢了?
不管怎樣,他說他記住了我的名字,那麼這就是一個美麗的遇見,也是一個好的開始。
我回去的時候覺得陽光變溫暖了,看到含意和傾城在院子裡說話,便湊過去坐下聽她們嘮家常。
「你到哪裡去了?我們找了你半天!」含意故作生氣的問我。
「我去落芙湖了!那裡的芙蓉花開得很好,一時間不捨得回來了!」我如實回答,卻也隱瞞了一些什麼。
「清影妹妹,我剛剛看了你桌上的《蟛蜞妙解》,你竟然懂醫術啊!」傾城充滿欽佩的讚道。
「是麼?就是我不認識的那本書麼?」含意也忙問道。
「嗯,略懂些皮毛,見不得人的!」我連忙謙虛一下。
「你就是這樣的人,說什麼都不疼不癢的,不行,我最近正感覺有些反胃呢?你幫我看看,回頭讓曹公公幫我去弄點藥,我吃吃!」含意立刻要「以身試險」來證明我是謙虛的。
我拿她沒辦法,便讓她伸出手來,給她把脈。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探出了喜脈。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的醫術,可此時我突然不敢面對含意詢問的眼神。
「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我不會生了什麼大病了吧?」含意看到我表情微妙的變化,也驚慌起來。
「你說話啊!我該不是病入膏肓了吧?我還沒見到皇上呢!怎麼會這樣啊!」含意看我仍不做聲,只能往壞的上面想了。
我內心一陣陣掙扎和質疑。她怎麼會懷孕呢?不是處子之身為什麼沒被檢查出來呢?她難道不知情,不然也不會讓我替她把脈了?可是,這樣萬一被人知道了,可是欺君的死罪啊,他們整個花家都會難辭其咎。
「清影妹妹,花姐姐的病到底怎麼樣了啊?你說啊?」傾城也在一旁催促我。
叫我怎麼開口,可是她的表情明明就是不知情啊!難道她糊塗到自己被破處了都不曾知道麼?我看了她半晌,也的確是個心思純淨的女子啊。我掃了一眼院子四周,覺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起身淡淡道,「我們回屋再說!」
「你倒是快說啊!你想嚇死我啊!」花含意滿臉不悅地跟著我進屋,傾城也跟著進來,並且關上了房門。她望著我道,「妹妹,有什麼話就說吧!」
我腦中突然閃過顧傾城剛剛那句話,「花姐姐的病到底怎麼樣了啊?」,我還沒有說含意生病了,她怎麼就問病怎麼樣了?除非她早就知道含意「生病」了,正常人的心理應該會問一句:花姐姐沒什麼大問題吧。並且她一進屋子就神秘的關上了門,似乎知道我的心思一般。想到這裡我面無表情的看一眼面前的顧傾城,只見她一臉淡然的表情,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爹爹臨行前和我說過,在這後宮裡,「害人之心時須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害人之心我尚未想過,可此時這個顧傾城卻讓我不得不防。
「呵呵!」我裝出一臉得逞的神色,「我逗你呢!瞧把你嚇得!這麼怕死,你要是當了皇妃,一定要天天燒香,保佑你千歲千歲千千歲!」我輕鬆化解了剛剛的為難,又瞟一眼顧傾城,她頓了一頓,連忙賠笑起來。我總覺得她的表現很異樣,於是暗暗決定,等到顧傾城不在的時候,好好問問含意。
「好你個壞丫頭!竟敢拿姐姐尋開心!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含意衝上來不依不饒地要打我。
我便繞著屋子躲她,鬧的好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