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他拋下我走了對不對?!」珍惜雪眸陡睜,聲調轟然提高。
她死死盯著夏流觴神色複雜的臉,心中那團希冀的焰火,彷彿覆上了一層又一層渺落的大雪,漸漸熄滅。
是真的,原來,都是真的,那個不是夢,不是夢。
是寒風,在向她做最後的,告別……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由憤怒,痛心,錯愕,哀傷轉為靜默,平靜的,彷彿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的了。
夏流觴本驚訝於她的平靜,卻見那雙迷濛的雪眸,泛著死寂一般的絕望,明明看上去淚盈盈動,烏黑的睫毛盡數濡濕,卻愣是沒有落下一滴淚水。
「帶我去看他。」珍惜緊咬住蒼白的近乎透明的唇,黯然的說。
「……」現在的她,真的能夠見童寒風的……屍體嗎?
醫生叮囑過,不能再讓她受刺激,他怕,會不會小惜在見到童寒風的剎那,承受不住悲痛,當場……
夏流觴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久久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就像,隔著一座永遠跨不過去的忘川河,誤沾上半滴河水,便會永遠忘記對方。
「那好,我自己去,請你讓開。」
珍惜提起冗長的婚紗,踢掉酸痛的高跟鞋赤腳踩在地面,每走一步,都像是鋼刃穿過骨頭,疼的幾欲昏厥。
夏流觴沉默的跟在後面,眼神黯然深邃,彷彿一汪墨潭,幽遠的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
看不出他的心正在代替她狠狠流血,撕裂絞痛,像是被毒蛇用力咬過一般。
每走一步,他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身上的生氣便消散三分,整個人彷彿蛻變成了一團裊裊的煙霧,不知何時,會隨風消失不見,叫他擔心的脊骨痙攣。
「抱歉,孕婦跟小孩不能進去。」太平間外,面容冷硬的守衛毅然將珍惜擋在門外。
「讓開。」珍惜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沉聲呵斥道。
提著婚紗的雙手,攥的指骨慘白刺眼。
「這位太太,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這種地方,你不能進去。」門衛態度依舊強硬,但見珍惜悲傷凝凍的臉,語氣軟了不少。
「這種地方?你也知道是這種地方!你怎麼能讓我弟弟睡這種地方,怎麼可以?!讓我進去!」
珍惜強裝的平靜轟然粉碎,她瘋狂的揪住門衛的衣領,歇斯底里的大吼,秀美的五官扭曲的不成樣子。
「瘋女人,別不識抬舉,看清楚,這裡是醫院太平間!太平間!停死屍的地方!你弟弟怎麼可能睡在這?你腦子有毛病吧?」
門外毫不客氣的欲要反扣住珍惜的手,卻被另一隻有力的大掌給生生止住了。
夏流觴強行將珍惜拽回懷中,心痛又無力的看著她煞白的小臉,胸口頓時窒痛的厲害。
本以為她會拚命掙扎,廝打,偏偏跌入懷中的珍惜突然像只溫馴的小貓般,一動不動,緊緊的攀在胸前,雙肩瑟瑟發抖。
「回家,我們回家,我不要呆在這了,不要……」她嚶嚀的要求聲令他指尖一顫。
半晌,貼附在耳際,輕輕的印下一吻。
「好,我們回家。」語調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嗯……」珍惜將頭埋得更深,彷彿要鑽進他的身體裡面一般。
「夏流觴,我們的婚禮……照常進行……」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她一定要讓在天國的寒風看到她走進幸福的那一刻,哪怕,婚禮與葬禮同時進行。
她也,無所謂。
「好。」
兜兜轉轉這麼久,所有的事情,也該有個了斷了……
…… ……
早晨的陽光如水晶般透明。
陽光是如此奪目,微微刺痛她的眼,雪白的婚紗反射出細碎的光芒,珍惜走下車,纖白的手倏地被他握緊!
一襲高貴的純白色禮服的夏流觴英俊瀟灑,黑瞳如海,深深的凝望著她,削薄的唇揚起漂亮的弧度,笑容溫暖的彷如冬日裡的朝陽。
終於,她要嫁他了,今天過後,童珍惜就是他的妻子了。
這份幸福來得是如此艱難,讓他以為,或許一輩子都不能擁有,此時此刻,怎能叫他不激動,不歡欣,不雀躍?
而身穿雪白色婚紗的珍惜,美好的像是從西蘭山谷中走出的精靈般,每走一步,都綻出令人沉醉的美麗,叫在場眾多賓客全然移不開視線。
可她的手腕處,卻纏繞著一團黑紗,與婚禮美好溫馨的氣氛略有一絲格格不入。
在賓客的祝福中,珍惜與夏流觴相互牽著手,邁上了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馥郁的芬芳將所有的一切點綴的就像個虛幻而美好的夢境。
這場背負著葬禮的婚禮,如果可以,將會成為他永恆的回憶,就算帶著傷痛,含著淚水,依然無法阻止我們對幸福的渴望。
童寒風,我夏流觴承諾的事,從來都會做到。
童珍惜的幸福,我會負責一輩子,也請你,好好安息。
歡快而神聖的婚禮進行曲響徹耳畔,高雅的教堂內一襲白袍的神父正捧著書本,微笑的看著這對新人漸漸的走近。
彩繪的玻璃窗上,一對對純潔的小天使在陽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聖潔純淨。
珍惜抬起頭,面對著眾賓客期許祝福的目光,緩緩吸了一口氣,挺直了後背,微微揚起美好的脖頸。
「夏流觴先生,你願意娶童珍惜小姐為你的妻子嗎?永遠照顧她,愛護她,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都相愛相敬,不離不棄,執手一生嗎?」
「我願意……!」夏流觴沉穩有力的回答。
疾病,貧窮,苦難,這些,他們都經歷過,也都不能將她與小惜分開,從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童珍惜小姐,你願意……」
神父的聲音在耳畔變得有些不真切,她彷彿透過這美好虛幻的一切,看到了寒風微笑的像水晶般澄澈的臉。
他說。
姐,你一定要幸福,幸福……
「我願。」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