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撒謊,撒謊——!」
「你算什麼醫生?!我弟弟他還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會只剩下四個月?!!你這個庸醫!你這個混蛋——!!」
珍惜發瘋般撲了上去,大力的揪打著醫生的頭髮,連帶著將他的無邊眼鏡給啪嗒打掉在地,淋漓的鏡片四濺開來,狼藉而觸目。
直到其餘幾個醫生衝進來,強行將她拉了出去,才稍稍作罷。
跌坐在冰冷的地面,珍惜十個手指甲緊扣成青紫色,凝凍的淚水滴落,一顆一顆,無聲而悲愴,口中還在唸唸有詞。
「撒謊,撒謊,騙人的,全部都是騙人的,寒風不會有事,寒風不會死,不會……」
她緩緩起身,跌跌撞撞的在樓道上走著,失魂落魄的樣子連撞到人都渾然未覺,雙手緊捂著耳朵,任由淚水肆意的流滿整臉,狼狽的一塌糊塗。
上天何其殘忍,十六歲之前給她極致的幸福,滿足她所有女孩夢寐以求的一切,姣好的容貌,奢華的家世,英俊的男友,善良的弟弟,十六歲之後,卻一朝將這些美好全數毀盡!
如果是她背負的罪孽太深,那麼就懲罰她一個人吧,懲罰她一個人就好!
寒風那麼善良,那麼無辜,那麼美好,跟這個世間的污垢染不上半分關係,為什麼還要他承受這麼龐大的痛苦,他這麼年輕,懷抱著那麼美的夢想。
怎麼辦?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死亡可以交換多好,老天爺啊——用我的命換我弟弟的命吧!反正,像我這樣的罪人,本來就該在害死父親之後死掉的,我本來就不應該活到現在的,不該啊——
由於遭受爆裂毆打致使腦內子彈轉移,壓迫神經,毆打?是那一次嗎?是她在Toxic被夏流觴強-暴的那一次嗎?
強烈的自責與歉疚感如鋒利的荊棘般插-進珍惜心臟最柔軟處,那些人一點都沒有說錯,她是多麼的可恥而低賤啊——
她的家,她的父親,她所有寶貴的一切因為那個男人毀掉,而她,居然還在摩天輪內與他相擁親吻,幻想著幸福,甚至不惜傷了藍初!
可現在,她最後的親人也要因為夏流觴而被死神奪走了,她最後的救贖也要離開她了!
四個月,短短的四個月,那條鮮活的生命就會不復存在了,四個月,僅僅四個月後,她就再也聽不到那一聲聲溫柔的輕喚。
「惜姐姐,你受苦了……」
「惜姐姐別哭,已經沒事了……」
「如果有事,一定不要再自己扛著,別忘了,我是你弟弟……」
「對不起,惜姐姐,我不該懷疑你,對不起……」
「我已經,無法忍受姐姐再一次離開,被關在那種地方受苦……」
「林藍初,夏流觴,我求你們,放過姐姐……」
「為了這個男人,你打我?惜姐姐,你為了他對我動手?」
「不,惜姐姐,我們還有家,來,你過來,我帶你回家?」
「惜姐姐你出來啊,寒風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乖,先將槍放下好不好?」
「我沒哭,沒有哭,惜姐姐不難過,我帶你回家,我這就帶你回家……」
………
寒風,寒風,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我不知道我的愚蠢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傷害,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原諒我……
珍惜痛苦的縮在醫院冰冷的座椅上,雙手緊緊攥著診斷單,哀鳴的飲泣著,鹹苦的淚水溢進喉腔,帶著撕裂的味道。
她扛不住了,她真的扛不住了,一瞬間天亮,下一秒天黑的日子,她受夠了,她已經受夠了!
好冷,這個世界好冷,冷得讓她連輕微的呼吸都像是凍僵了。
縱使她妙計萬千又如何,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必須放下尊嚴,哀聲向死神懇求,保留那卑微的生命,讓重要的人能夠再多活些時間。
寒風,是比她的生命還要重要的存在,彼此,就像兩株纏籐花,相偎相生,缺了誰,都無法單獨活下去。
「小惜,你冷靜點,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敏佳無奈的歎氣,等不及她哭干淚水,已然站了出來。
雖說她的命途也坎坷艱難,但相較於珍惜,她忽然覺得上天對自己還是幸運的,因為這個世間只剩下她孤單一個人,就算離世,也不會有任何人傷心難過。
「敏佳姐,寒風要死了,那個庸醫說寒風會死,他在撒謊對不對?他在嚇我對不對?寒風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敏佳姐,你說話啊,你告訴我啊——」
珍惜死死著抓住她的右臂,不依不饒的問,淚水還在不停的掉,越掉越凶,就像被水打濕的瓷娃娃般,叫人無限心疼。
「小惜……」敏佳生平第一次沉默的說不出一個字,喉嚨裡彷彿卡了一根鋒長的尖刺,稍稍張口,就痛得鮮血淋漓。
「敏佳姐,你說話啊——你說啊,寒風沒事啊,他會一直活得好好的,他會像其他男孩子一樣交到漂亮的女朋友,偶爾的打鬧,健康幸福的過完一生,他不會捨得離開我的,不會,絕對不會——!」
珍惜歇斯底里的嘶鳴像頭被刺傷的小獸般,理智的弦彼時已被她狠狠扯斷,只覺得心好痛,五臟六腑死死揪成一團,難過的恨不得下一秒就死掉還會舒服點。
「小惜,這不像你,振作點。」敏佳安慰的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卻被珍惜啪嗒打掉,雪眸迸發出狠歷的光,彷彿她們之間有著血海深仇般。
「你跟那庸醫是一夥的!你們都是騙子,全都是騙子!我不信你們,我不會相信你們的鬼話!寒風好好的,會一直好好的!我是他姐姐,我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清楚——!」
珍惜尖叫著,如同豎起鎧甲的刺蝟般,誰一靠近,便會被扎得血流不止。而那不斷下湧的雪淚,又讓她看上去那般的孱弱可憐,像只需要呵護的小白兔。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殘忍,殘忍到連個美好的謊言都不給她?
為什麼要讓她撕開美好看見那殘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