籐蘿鎮裡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廟會習俗,這兩日也是人流彙集最繁雜最多的時刻,各家商販都紛紛擺出攤子,也好許多外來人士提著毛皮等獵物來鎮中換得香料綢緞等物品,往年來,玉籐苑裡這幾日必定是最繁忙的,常常因人手不夠而特去僱人打雜,今日,正逢十五佳日,黛璃苑門庭若市,人聲吵雜,玉籐苑冷冷清清,散散落落的坐著些常來之客用著酒食飯菜。
蘇離在祈醉歌門前來回踱步,愁眉不展,自上次事故被他望見後,他再也不出房門,更不願再開一口聲,索性封了嗓賭氣,她在門前輕扣著門,小心問詢:「醉歌,今日十五,外面好生熱鬧,出來看看吧。」
半晌,裡面傳來一聲悶響,「不想去。」
「那,出來用些晚膳吧,今日你還沒吃什麼東西。」
「主子,你不用費口舌了,天色晚了,我歇著了。」
「那你告訴我,到底如何你才肯出來?」蘇離耐著性子,一聲聲溫柔詢問,將耳朵貼在門縫上,裡面靜寂無聲,一片沉默。
正猶豫中,門吱呀一聲開了,祈醉歌的美顏就呈現在眼前,細長的眼裡全是不滿,他跨出門檻,抬起雙臂,將蘇離圈在臂中,「除非,主子讓我也親一口。」
登時,她的臉一枕,面一黑,鑽出他的雙臂,冷眼道:「免談。」
「那——咱們玉籐苑的生意,我就不過問了。」
他抱著臂靠在門框上,一臉得智模樣,琥珀透亮的眼裡閃著光,充滿期待,薄唇抿了抿,盯著蘇離,以此做威脅,表情很無賴,心中卻緊張她會不會拒絕。
與一個女人親吻,是什麼滋味?他歪頭想著,心花怒放,因為對象是主子。
蘇離正要張口拒絕,耳邊,忽然傳來簫聲,二人訝異轉眸,是從苑裡前廳傳來的,夜涼似水,簫聲清冷悲涼,斷續中低徊盤旋,如水如霧,沁人心脾。
「是誰?」
蘇離移了腳步,直往前廳走去,祈醉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又抵不住好奇心,跟上了蘇離的腳步往前廳走去。
一至廳堂,蘇離頓時被屋中景象驚住了,座無虛席,廳堂全滿,卻又是那般安靜,那般陶醉,離的近了,這簫聲彷彿萬籟俱寂中微微流動的時光,美的讓人屏息的樂曲流入心境,彷彿一哭一嗔一笑,就在吹簫者細長的手指間起起落落,若有如無。
淺灰色的長袍,眉眼淡定,修長的指間靈活,玉簫在薄唇好看的弧度下聲動暗飛,那人端坐在廳子正中台上,臉上,還帶著泛青的腫痕,抬起眼,望見台下的她,落簫、聲停,露出世間最乾淨最潔然的笑。
笑容在嘴角氾濫,珍白的牙齒露出一排,憨憨一笑,發現自己身在人群中,臉刷的一紅,撓起了後腦勺。
她上前兩步,走上台去,抓住執簫的手,不可思議呼喊出聲。
「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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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華不染的長袍,平和的外表不算出眾,卻在明目朗星中帶著溫婉與柔情,再加上那滿臉的笑與癡,片刻間,只覺簫聲裊裊,幾分典雅添置在他的身上,絲毫不覺突兀。
「你會吹簫?」蘇離立在台上低聲詢問,仔細端視他的手,潔淨,秀美,皙長,怪不得那些粗鄙蠻夷之雜事他一件也做不來,原來,這雙秀美的雙手,為蕭而生。
木頭放下手,愣了片刻,就要把蕭丟到地上,蘇離連忙制止,接過玉蕭仔細端詳,是上好的玉製成的蕭器,玉籐苑裡也不曾有這樣東西,皺起眉問道:「木頭,這簫哪來的?」
木頭「啊」兩聲,還是搖頭,扯住她的衣襟便要奔下台去,在人群的注視中,他顯然有些害怕。
蘇離被他拉扯著,還未走下台,廳中傳來了抱怨聲,一曲未完,掃了人的興致,又見蘇大掌櫃也在上站著,有人高聲呼喊提議,「蘇老闆不如夫唱婦隨,與你家良人合舞一曲如何?」
「蘇老闆舞藝超絕,咱們好久沒見過了。」
眾人憶起,玉籐苑裡蘇老闆也是舞藝超絕、屬一屬二的麗人身姿,紛紛做起要求,蘇離回眸一笑,盈盈一拜,「既然客官們肯賞臉,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人群已漸漸彙集,蘇離心中一喜,悄悄回頭向木頭,「木頭,你像方纔那樣吹便好。」
他搖起頭,神情無措,握著玉簫的手捏出了一層薄汗,她淡淡一笑,聲音無形中帶著安定,「別怕,我在這裡陪著你。」
於是,旋身起舞,腰如柳枝般輕盈旋轉跳躍,俏花衫子百褶裙隨風起,如一朵含苞出水芙蓉,纖塵不染,即刻,簫聲悠悠響起,唏噓讚歎之聲不絕於耳。
蘇離媚眼如絲,舞袖翻飛,舞融於樂,樂啟於聲,此時台上的二人望起來,是那般登對,祈醉歌在暗處氣紅了臉,款移步到人群中,已發現無人再注意他,所以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台上。
他瞟了眼台上的木頭,登登跑上台,開口便合起聲來,歌聲婉轉,簫聲淒美,舞姿秀麗,瞬間,玉籐苑門外排起了長龍,苑內擠滿了人,更是座無虛席。
一曲完,蘇離盈盈謝身,領著二人下台去了,聲言三日後再次開台表演。
十五一過,玉籐苑更加聲名大噪,黛璃苑裡些許安靜了幾日,蘇離趴在屋裡的窗前,注視著對面緊閉的窗,心中有著微微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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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濃如綢,夜涼如水,紫籐林裡,一抹艷紅煞為扎眼,琉璃一般的身姿,絕美妖麗的容貌,斜躺在身著墨衣的男子懷中,髮絲在他涼綢的衣上散落著,他仰起臉,神情迷惘。
「少殿,罪歌以為,你會懲罰我。」
「私自跑出宮,是死罪。」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冷面容顏男子緩緩接聲,眼中閃著若有若無的精光,「可你,還有未完成之事,本殿不會殺你。」
他眸中一黯,坐起身來,「她,果真如此重要嗎?」
「把她帶給我。」
眼中,閃掠狠意,尹慕蕭三個字,如同刻在胸口的傷疤,一揭便是恨。
「還有,不要忘了」,他忽然執起眼前迷人脆弱完美的下巴,落下一吻,「你,永遠只能是本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