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有只瑜做的魚 【VIP章節】 第六十四章  我愛你【結局】
    第六十四章 我愛你

    1

    四月初五。

    我跟狐狸進宮。斜身靠在轎子軟軟的棉墊上,掀起轎簾,窗外高大的赤壁朱牆如蜿蜒的巨龍,大小殿宇錯落分布,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見物思往,腦中浮現起初進皇宮時的種種,嘴角不禁向上揚了揚。

    僅僅數月,我的生活天翻地覆,地覆天翻。

    人生,活至如此其實已然足夠,知足吧知足吧!

    當轎子路過清韻殿時,我與狐狸下轎。

    站在綿延而上的數百級台階前,我看著他笑:“為夫美人,這裡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是我跟你求婚的地方,是我們互相蓋章的地方,是我為你唱《狐狸之歌》的地方,是你送我水脂玉簪的地方,是我們的老地方……這裡,是整個皇宮裡我最喜歡的地方。”

    他側過頭看我,眼底有柔軟的光環盈盈閃動:“瑜兒,我背你上去好不好?”

    “好。”我嘴角漾起淺淺的梨渦,張開雙臂從身後攀上他的肩膀:“本霓今個就犧牲一次,做你的健身器材!”

    他清淺地笑了笑,優雅地彎下身子,我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軟軟地趴在他背上。

    初春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匍匐在他背上,聲音柔綢地問:“狐狸,你還記不記得我為什麼叫你狐狸?”

    “因為我長得太英俊了,簡直就是男版狐狸精,所以你叫我狐狸。”

    我咯咯地笑著,將下巴抵在他肩膀,道:“這些話都是我當時拿來忽悠你的,你還真信呢!”

    他腳下的步伐頓了頓,側過臉輕聲說:“只要是瑜兒說的,我全部無條件相信。”

    我的心倏地被撕裂。

    穆襲水,為何你總是這樣?你這樣,讓我如何忍心再對你說謊?

    “狐狸,我叫你狐狸,是因為我見到你的第一眼,便被你的美色迷得神魂顛倒,以至於情難自禁地流鼻血流哈喇子,你說你這禍害是不是個狐狸精?”

    “是,瑜兒說是便是!”他低聲笑了笑,又道:“瑜兒是從何時開始歡喜我的?”

    我歪頭想了想,答:“應該是從你在後花園吻了我那天起,那天是你第一次吻我,還是強吻!!!”

    我的最後一句話雖充滿怒氣,卻異常的甜蜜。

    他沉默少頃,柔聲說:“那天,也是我淪陷的開端。”

    輕輕歪過頭將臉貼在他的後背,我低低喃語:“穆襲水,我們相愛的過程真的好美好浪漫,一輩子有這一次愛戀,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他停下腳步,慢慢將我放下,雙手扶著我的肩,墨染的眸子漆黑如玉:“瑜兒,不夠,這些對我們而言都不夠。我要的不是過去,是現在,是以後!瑜兒,相信我,以後我們會更美好更浪漫更幸福!!!”

    ——更美好!更浪漫!!更幸福!!!

    這些,對於罪孽深重的我而言,根本就是不可企及的奢侈品。

    “是,我們會的!一定會!當然會!”我歪著腦袋看著他笑,模樣單純且美好。

    他的手臂收緊,將我攬入懷中,下巴抵著我的發心輕喃:“瑜兒,我願意傾盡所有來換與你攜手到老,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我站在他面前,看著他抱著睜著一雙空洞眼睛的我,忽地覺得萬箭穿心!穆襲水,這樣一個魂不附體的我,還有什麼值得你為之傾盡所有?

    張開雙臂慢慢地靠近他,收緊手臂緊緊地與之相擁,這個擁抱我傾盡了整個靈魂。

    “穆襲水。”我在他懷中輕聲低語,蒼白的唇瓣一張一合。

    “嗯?”

    “還記不記得我們的‘老方法’?”

    “瑜兒是說‘猜拳’嗎?”他問。

    “嗯!”我輕輕點了點頭,說:“我現在要下一個很大很大的決定,可是我的心一直猶豫不決,我們猜拳好不好?”

    他沉默片刻,輕聲說:“如果我贏了,瑜兒就要一輩子留在我身邊,可以嗎?”

    “好!”我從他懷中掙出,抬眼看著他認真地說:“一局定生死,不可反悔!”

    “好,依你!”

    他伸出拳頭,我伸出拳頭。

    “石頭,剪刀,布!”

    陽光下,我們兩只手在空中交錯,一個拳頭,一塊布。我垂下眼眸,慢慢放下握成拳的右手,抬眼看著他笑:“勝負已分!”

    “瑜兒這次會遵守承諾嗎?”他開口,問得小心翼翼。

    “會!這次一定會!”用力地點了點腦袋,我看著他笑的肯定。

    他似是放下了千金重擔一般,長長舒了一口氣,低頭吻上我的眉尾,輕聲低語:“瑜兒,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右手的手指在袖中慢慢僵直。我抬眼看著他笑,眸中盈滿了愛戀。

    這,是不是命中注定呢?

    2

    從清韻殿離開後,我們去了祥瑜閣。

    站在院子外頭,我一直沒夠勇氣跨進那個矮矮的門檻。

    這裡,是我在冥胥的第一個家。

    這裡,是我和晨兒一起生活數月的地方。

    這裡,有太多太多快樂的回憶,壓得我喘不過氣。

    在門口站了良久,我終是轉身離去。

    既然知道自己會觸景傷情,那便遠離那景。

    之後我們去看了太後奶奶,宮裡的人對我的事一無所知,她老人家依舊如初見時那般珠冠鳳裳,滿面紅光。

    我跟狐狸剛行完禮,她便迫不及待地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到她身側,一個勁地盯著我的肚子瞅,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我的瑜兒終於有消息了,可把皇奶奶急的喲!”

    “皇奶奶喜歡孫子還是孫女?”我笑問。

    “孫子!當然是孫子好!”老太婆鳳眼一睜,煞有介事地道:“瑜兒若是生了個似襲水這般英俊倜儻聰明能干的小子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喲!”

    我佯怒:“皇奶奶真偏心!生個似我這般的閨女就不是福分了嗎?”

    “你這丫頭自己什麼德性自己不知道嗎?相府有你這一個禍害就夠了,別再添個小禍害來禍害人間了!”老太婆一點也不跟我客氣。

    笑著轉過頭,眸光相接的瞬間,我從狐狸眼底看到一種植入骨髓的淡藍色憂傷在緩緩流動。僅是驚鴻一瞬,便消失殆盡。

    垂下眼瞼,我握緊皇奶奶的手,低低地笑:“是啊,我真是個禍害呢!”

    去看皇後嬸嬸時,我問她:“皇嬸嬸,晨兒自小便在你身邊伺候,你可知她心中是否有思慕之人?”

    皇後垂頭暗歎:“晨兒這丫頭自小便與她人不同,總是將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對身邊的男人一直頗為冷淡,正因她淡薄男女之情,才能在小小年紀便官至二品鳳衛。”

    “是嗎?”我垂下眼瞼幽幽地說:“大家都說晨兒是感情涼薄之人,跟誰都不親近。可是我卻覺得她的感情悠長深邃,似暗谷晨光一般暖人心肺。”

    皇嬸嬸輕歎一口氣,拉起我的手勸慰:“瑜兒,晨兒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知道她最快樂的時光便是伺候你的這段日子。她五歲時,曾有仙道預言她乃福薄命薄之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乃天命所歸,你也毋須自責難過……”

    天命所歸?

    既是天命,毋須勉強。毋須勉強。毋須勉強……

    太子哥哥在大煙鬼死後,曾一度精神不濟,整日借酒消愁。這次進宮,在御花園看到他陪著太子妃姐姐賞花,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我站在假山後,看著他眉宇間已然淡去的憂郁,心底湧上一股溫濕的暖流。

    太子妃臨盆的日子近了,新生命降臨後,過往的種種會在他生命中慢慢淡去。以後,他會成為至高無上的帝王;以後,他會有後宮佳麗三千;以後,當他會回想起現在,溪煙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像……

    那些曾經為之肝膽俱裂的人,最終都會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幻化成生命中一段模糊不堪的片段。

    我們來到議政房時,皇帝大叔正與狐爹商策冥胥與孜汾的戰事。大叔見到我依然樂呵呵地笑著,說是因我才識破孜汾的狼子野心,要重重的賞我。狐爹捋著胡須站在一側笑盈盈地看著我,眼中滿是寵愛之色。

    他們一直如父親般寵愛著我包容著我,給我的愛如山一般高如海一般深。正因如此,一直以來我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如此張牙舞爪、如此無法無天……以前,我集愛三千卻不自知。現在細細回味,才羞愧於自己的缺心少肺。

    那些愛,是我偷來的。

    那些愛,本屬於真正的風瑜。

    現在,是時候歸還了。

    可是,你們給我如此如此多的愛,叫我如何還得起?

    3

    四月初九。正午。

    我站在溫溫融融的陽光下,揚起頭看著面前雄偉壯闊的門庭,零碎的記憶片段在眼前飛旋,一顆心千回百轉柔腸百結。

    身後傳來轎子落地的聲音,我側過頭,看見小廝掀起轎簾,身著銀繡黑衣的阮靳律走下轎子。

    陽光散在他身上,璀璨炫目——螓首膏發,星目劍眉,秀骨清像,風神卓然。雖然消瘦憔悴了不少,依然雍雅不凡,高貴不羈。

    眸光在空中交接,他眼神微滯,隨即別過臉向醉塵院的正門走去。

    “阮靳律。”

    他走過我身邊時,我低低地喚著他的名字,聲音軟糯。

    脊背一僵,他的腳步停在原地。

    “我有話要對你說,可以給我點時間嗎?”

    靜默片刻,他背對著我輕輕點了點頭。

    醉塵院。傾月茶室。

    小廝恭敬地奉上茶後,轉身離去。

    他端起青瓷茶盞,動作嫻雅地用杯蓋刮了兩下杯盞邊緣,低頭慢慢呷了一口杯中的碧水春茶。

    三月未見,他眉宇間的陰郁之色愈發濃重,似在告訴我他這些天過得不好,很不好。

    動作優雅地放下茶盞,他抬眼看向我:“公主有何話要對阮某說?”

    我垂著眼睫將手伸進袖口的內袋中,取出已經熄了光芒的“三色祥魚”遞到他面前,聲音柔綢:“這個,是時候還給你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手心的魚墜子,眼中滿是驚詫之色:“怎會,怎會這樣?”

    “它今早熄了光芒,說明,它不再屬於我。”我嘴角漾起一抹苦笑,看向他:“終於,終於可以物歸原主了。”

    他睫毛顫了顫,掩去眸中閃爍不定的光點,伸手結果魚墜子,聲音冷然:“風瑜,至此為之,我們之間終於了結了。‘三色祥魚’我收下,從此我們再無牽連……”

    “是,從今以後互不相欠,再無牽連。”

    我的話音剛落地,他倏地攥緊右手將魚墜子收進掌心,憤然甩袖,起身欲走。

    這一刻,我覺得此刻他若是走了,便是一輩子離開了我的生命。大腦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我的手已經自作主張地拉住了他的衣襟。

    他站住身子,低頭看著我,有些暗惱地質問:“公主還有何事?”

    垂著腦袋看著杯盞上細致的青花描紋,我嘴唇顫了顫,終是說了那句話:“阮靳律,對不起,我曾經那般傷害過你。如果可以,希望你忘了我……”

    身後一片靜默,只有低沉的呼吸聲在我耳畔此起彼伏地回旋。

    似是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漫長,他略帶嘶啞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撞進我的耳朵,沖擊著我的耳膜:“風瑜,你怨我害死了谷晨,以死相逼讓我娶了她的牌位,因為不忍你那般自責痛苦,我依了你。你怨我錯愛了你,讓谷晨生前愛的隱忍,命我不許再出現在你生命中,好,我也依了你。今日,你主動來找我,歸還‘三色祥魚’,想與我徹底劃清界限,我再次依了你。現在,你讓我忘了你——”

    他頓了一頓,聲音變得異常的溫柔:“好!這個我也依了你!這輩子,這是我最後一次依了你的意願!”

    我垂著腦袋,唇角動了動,吐出最後的感謝:“阮靳律,謝謝你。”

    他壓抑著怒火的胸腔在我身後劇烈地起伏著,似即將噴發的火山——巖漿滾滾,瘴氣彌漫。

    攥著他衣襟的手指一點點松開,最後無力地落在身側。

    “砰——!”

    身後傳來巨大的摔門聲,睫毛輕輕垂下,一顆晶瑩的淚珠翩然落下,在青玉石桌面上跌碎成零星碎光。

    抬手輕輕覆上他用過的青瓷杯盞,指腹上絨絨的暖意一點一點輸入心髒。

    凝視著杯子上極細膩的筆鋒,我的嘴角處漾起清淺的梨渦,自言自語道:“呆子!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動物。說讓你忘記,其實是要讓你永遠記得……當你看見那玲瓏剔透的魚墜子,請記得你的生命中曾經有過這麼一個讓你又愛又恨的女人。”

    慢慢起身,我低頭細細地凝視著杯子上的青花紋樣,淡然一笑,低聲說:“喜歡他,歡喜他的這件事,將成為隱藏在窯燒裡千年的秘密。”

    4

    回到相府時,已近黃昏。

    馬車停下後,簾子被掀開,一只手伸至我面前,手指修長如玉,指腹上有細細的繭,那麼雋秀,那麼親切。

    我抬起手臂將手放入他掌心。我的手冷若冰,他的手暖似火。五指慢慢收緊,十指一點點契合。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相悅。”

    腦中再次回旋起這句話,身心頓時淋漓一片。為何,執子之手,卻無法與子偕老?

    走下馬車,他垂頭看著我,眼中有猶豫不決的神色:“瑜兒。”

    “嗯?”

    “清王妃在院內等你,她說今晚……今晚是最後的期限。”

    我抬頭看著他,淡淡地笑:“我知道。”

    他輕輕擁住我,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凝重。我們兩肩相依向水瑜軒走去,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似我們彼此心底那悠長灰暗的心事。

    “狐狸,你捨得我們的孩子嗎?”我將手覆在腹部,幽幽地問。

    沉默少頃,他答:“我更捨不得瑜兒。”

    我心中一暖,頓下腳步,側身面向他,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吻,道:“狐狸,我愛你。”

    他怔住,眸光呆呆地滯在我臉上。

    我嘴角揚了揚,再次踮腳吻上他的唇:“穆襲水,我愛你。”

    他眉宇舒展,眼神柔軟明亮,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卻被我第三次吻住:“為夫美人,我愛你。”

    一瞬,天地間所有的愛戀都融進了那雙絕美無瑕的黑眸。

    再一次吻上他:“阿拉老歡喜儂、俺挺希罕嫩滴、挖愛捏、偶安嫩、紗浪嘿喲——”我頓了一頓,再次抬腳覆上他的唇,兩唇相依,呢喃宣誓:“穆襲水,I love you。”

    金燦燦的夕陽給他的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暖光。他低垂著眼睫,微揚著唇角,晶燦的眸子裡游弋的光芒如流水般艷光瀲灩,繾綣癡纏。

    此刻,是他這些日子以來笑得最真切最迷人的一刻,美的足以顛覆我的整個世界。

    優雅地躬下身子,微微側過腦袋,他極其溫柔地吻上我的唇,低聲囈語:“瑜兒,我亦愛你。”

    仰起頭,透過他黑亮的眸子,我看見自己笑得極其妖嬈絢爛。

    穆襲水,天知道我多麼想用一輩子來向你詮釋“我愛你”的真諦。

    穆襲水,天知道我此刻多麼想與你一起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穆襲水,天知道我有多麼多麼多麼多麼地依戀你,深愛你。

    穆襲水,天知道我再也沒有時間留下來好好愛你了。

    穆襲水,天知道今天便是我們相知相愛的末日……

    回到水瑜軒時,洛洛正蹙著眉仰望著天空。此時,太陽已經落山,一輪滿月掛在尚未完全黑透的天空,顯得極其的孤綽。

    聽見我們的腳步聲,她轉頭看向我,臉色凝重,眸光閃爍不定。

    “怎麼了?我們清王妃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我輕揚起嘴角,略帶調侃地問。

    她眼神沉了沉,仰頭看向天空,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今天,是初九吧?”

    “是呀!你丫過糊塗啦?”我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笑答。

    她輕掐指尖,一臉凝重地看著我,聲音顫抖:“為何,為何初九會是滿月?”

    我一愣,隨即抬頭看天:空中果然是一輪圓乎乎的滿月!!!

    狐狸似乎也被這怪異的天象驚住,臉色鐵青地看著洛洛問:“王妃,你可掐算到了什麼?”

    “自古以來,天象驟變,非福即災,我不敢妄加論斷!”洛洛眸光黯沉地盯著狐狸,猶猶豫豫地說:“若是天命所歸,我們萬萬不可逆天而行。”

    聞言,狐狸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垂眸靜默片刻,他低聲問:“藥丸,你准備好了嗎?”

    “嗯。”洛洛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遞給狐狸:“此乃獨門秘制,食用半個時辰後會自然流產,且不會威脅她的健康,只是今後永不能再孕。我已吩咐御醫在院外候著——”

    “我知道了!”狐狸突然煩躁地打斷她的話,將愣愣站在一旁仰頭觀月的我攬進懷中,神情冷漠地看著洛洛道:“清王妃,此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諾,將這個秘密永遠埋進心底。”

    洛洛看了我一眼,垂眸道:“我自是明白。”

    “那就請王妃回府吧!”狐狸冷聲下了逐客令後,將我打橫抱在懷中,低頭看著我柔聲說:“瑜兒,我們回房。嗯?”

    我眼角淺淺彎下,輕笑道:“好。”

    他抱著我向廂房走去時,我聽見洛洛在身後幽幽地說:“即便會違反天命,即便要遭天譴,我也想留住她。這點,我跟你是一樣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狐狸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加快步伐抱我大步向屋內走去。

    5

    推來房門,穿過重重紗幕,他抱著我走向我們的紫檀架子床。

    躬下身子,將我放在柔軟的錦被上,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角,輕聲說:“瑜兒,不要亂想,沒有什麼天象驟變,沒有什麼災難,沒有什麼天命……今晚過後,你就會好起來,一定好起來的。”

    我抬手拂上他的面頰,笑著說:“我知道,我沒有亂想。”

    他眉宇輕展,俯身抱緊我:“瑜兒,為了你,即便要遭天譴我也願意。”

    “呆子!哪來什麼天譴!你莫要聽那洛神棍胡說!”我笑著嗔責他。

    他胸口劇烈起伏,手臂收緊,將我抱得更緊。

    良久。

    “狐狸。”我用下巴抵著他的肩膀,軟軟地喚他。

    “嗯?”

    “我想喝燕窩蓮子粥,你幫我吩咐廚房做一碗吧?”

    他放下我,伸手撩去我額間的發絲,笑問:“瑜兒還有什麼想吃的?”

    “呃……我還想吃清燉豬蹄!”我答的清脆。

    “好。”他掀起被子幫我蓋好後,吻了吻我的眉心,溫糯地說:“瑜兒先睡會,我這就吩咐廚房去做。”

    “嗯!你要親自去廚房吩咐,讓他們動作快點喔!”

    “好。”他低頭看著我,笑的魅惑。

    “真乖!”我笑著誇贊他一句,緩緩閉上眼睛。

    腳步聲走遠,關門聲在我耳畔響起。

    慢慢地側過頭,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滑入鬢角。

    “對不起,狐狸。對不起,穆襲水。對不起,為夫美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騙你。”

    緩緩睜開迷蒙的雙眼,立起身子,我下床拿起桌上的白玉瓷瓶。

    手指顫抖地拔下瓶蓋,我將瓶中那顆似巧克力球一般的藥丸倒在掌心。

    走到窗邊的九子蘭前,我將藥丸放在指尖,一點點地按進濕軟的泥土。

    “晨兒,我絕對不會再傷你一次。”

    推開窗戶,外面一輪滿月皎潔明亮得有些詭異。

    初九圓月,天之怪象,是在暗示我即將離去吧?

    睫毛輕垂,我正欲關窗,天地忽然暗了下來,抬起頭,眾星無光。

    少頃,我看著月亮從東緣開始慢慢被黑影吞噬,輕輕揚起嘴角:“原來,送我來的是日食,帶我走的是月食。”

    天空的東南角有紅藍綠三色光芒蒸騰而出,越來越炫目耀眼。

    “三色祥魚又開始興風作浪了呢!但願,他不要被嚇著。”我低笑著轉過頭,身邊的衣櫃裡有三色的光芒迸射而出。

    “果然,這裡是鏈接兩個時空的通道。”

    我從容地走向衣櫃,打開櫃門,一步一步地走進炫目的三色光芒中。

    蜷曲著身子蹲在櫃子裡,我懷中緊緊抱著那個四四方方的綠檀木盒子。這裡有他的《魚墨欲魔》,這裡有我的特制“鬧鈴”,這裡有我們的“上善若水,瑕不掩瑜”……這裡有我們滿當當沉甸甸暖絨絨的愛。

    手指輕輕撥弄著無名指上的羊脂玉戒,它內壁的“水狐”二字與我手指上的細紋輕輕摩擦,那細微的觸感一直傳到我心底最最最最柔軟的角落。

    揚起嘴角,我輕吟淺敘:

    “狐狸,其實那天猜拳,我出的是剪刀,我的靈魂出的是剪刀,可是我善良的肉體卻騙了你。”

    “狐狸,那是我跟自己的一場賭注,我輸了,所以命中注定我要離開。”

    “狐狸,我自私一生,最後請讓我為我們的孩子犧牲一次。”

    “狐狸,我相信你會用你的愛幫助她活下去。即便痛徹心扉,我也知道你會讓她順利出世。”

    “狐狸,你說過:‘人生真愛,即使無奈,也是無悔,是為一劫!珍惜緣,面對劫,都是人生的組成!’這句話真好!我珍惜了我們之間的緣,現在是時候面對我們之間的劫了。”

    “狐狸,恩怨易了,柔情難拋,你始終是我在這個時空最最最悠長深邃的牽念。”

    “狐狸,美色如霞轉瞬空,弦歌似露彈指滅。我的離去,將讓我們的愛情在這一刻永垂不朽。我愛你,穆襲水。”

    “我愛你,穆襲水。”……

    三色光暈慢慢消融在靜謐的夜色中,兩行清淚濡濕玉膚,頭慢慢歪向一邊,她就這樣沉沉睡去。從此,再不知這世間的愛恨情仇,人生百態。

    穆襲水靜立在門外,一直不曾離開。

    他聽見她走下床時虛浮的腳步聲。

    他聽見她打開窗戶時輕微的動響聲。

    他聽見她打開衣櫥時頓厚的碰撞聲。

    他聽見她輕笑著喃語時的語無倫次聲。

    他聽見她的頭輕輕靠在櫃壁上時的心碎聲……

    “瑜兒,我那般相信你,最後一次,你還是騙了我。”

    別過頭,月輝滿地,淚濡雙頰。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放任自己宣洩悲傷。如受傷野獸般的嗚咽之聲在詭異靜謐的夜色中繾綣縈繞,聞者痛心。

    後話——

    冥胥版《史記》記載:文胥帝九年四月初九,天現異象。圓月,天狗食之,三色霞光沖天,王星熄光,仙人預言:此乃不詳之兆。

    果不其然,當晚,名昭天下、集愛三千的風瑜公主魂離肉體,沉睡不醒。一夜之間,京都百花齊謝,零落成泥,整個春日不見一絲艷色。

    其夫穆襲水悲傷成疾,咳血數斗,一夜白發。後,命谷氏密衛取來穆家之寶“水脂如意”放於公主身側,借寶玉之靈氣,護其玉體。且,終日伴其左右,更衣沐浴、喂食灌藥,皆親力親為,其愛慟天。蜜水之愛,一時成為街頭巷尾人盡皆知的盛愛美談。

    另,冥胥第一商賈世家當家阮靳律於三色光芒中神秘失蹤,從此不知去向。阮家龐大的商網體系由阮家唯一後人——阮靳柔,當今小王爺冥瀧清澤嫡王妃繼承。

    天降異災,人不可違。初九之後,天家大赦天下,為風瑜公主及其腹中麟兒祈福。一連數月,京都各寺廟香火旺盛,百姓燒香拜佛,祭天求神,不為自身富貴健康,皆求風瑜公主早日蘇醒康復……

    短短一段話,概括了這個催人淚下的結局。文字,可以記錄事情的原委經過,卻無法淋漓盡致地描繪出其中的肝腸寸斷,柔腸千轉。

    水。

    上善若水,包容萬物而不與其爭

    瑜。

    瑕不掩瑜,含瑕適而不掩其芒光。

    你似水,我若瑜。

    我是水中那只瑜做的魚。

    今生共你如魚水,姻緣天定,兩情准擬越千年……

    『全文完結』

    ——文:桑霓。

    找我來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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