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倒在血泊之中的莫浪心,徐麼麼以及另外兩個麼麼再也笑不出來了。即使是心硬如鐵的人,見到此情此景,便也無法不心寒。練素素的手段實在令人髮指,聞所未聞。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把藥給她灌下去。」練素素厲聲冷喝。
這一喝倒將徐麼麼等人的神給喚了回來,忙端藥走向莫浪心。
「不要,我不要喝……你們放過我!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好不好?」莫浪心無力地哭泣,然身子已被兩個老女人牢牢制住。可她仍抱著最後的努力,緊緊閉著自己顫抖的嘴唇。
見徐麼麼許久也無法將湯藥灌進去,練素素一把奪過藥碗,死命捏起莫浪心的下巴,愣是將湯藥灌進了莫浪心的嘴裡。
淚,順著眼角同湯藥一起滴落滿地。
莫浪心絕望地閉上了雙眸,耳邊,是練素素勝利的刺耳笑聲。
門被重重的合上,四下裡一片死寂,除了莫浪心痛不欲生的淒慘呼喊,一切都回歸原初。沒有人會理睬她的痛苦,更不會有人去挽救她即將破滅的世界,還有她脆弱的生命。
她覺得有把刀子正在將她的孩子活生生地挖離她的小腹,她是那麼深刻的感受到生命消失的痛苦。深深的切膚之痛原來是這樣,即使是浪天涯離開她時,她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絕望和淒楚。
原來灰色的世界是這樣的,沒有光明,永遠都不會有幸福可言。
如果是種解脫,那為何還要承受這樣的煎熬,淹沒在折磨之中?
莫浪心面如死灰,「為什麼?為什麼?我從不曾……要求過什麼,更沒有奢望過任何東西,為什麼最後我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為什麼?誰能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鮮血從下體流出,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夢在瞬間徹底破滅。
也是在這一刻,她明白了什麼是恨!她恨,恨上天不公,恨母親的決絕,練素素的毒辣,還有浪天涯的無情!
淚如雨下,心若死水。只有經歷過,才明白什麼叫做「刻骨銘心」,才知道什麼叫做「命如紙薄」,才懂得,世界上永遠都不會有「天可憐見」!
門外,隱約傳來花秋景的聲音,「處理乾淨了嗎?」
接著,是徐麼麼的聲音,「是的,夫人。」
「娘,你想怎樣處置?」練素素饒有趣味地問著。
沉默了一會,花秋景終於開口了,「這是『三日追魂散』,做乾淨點。」
門內的莫浪心淒洌地笑著,笑得連鮮血都流得越發兇猛。那是帶著人生最大的恨意而笑的,徐麼麼死死地盯著莫浪心古怪而又恐怖的神情,一時間竟嚇得雙腿有些打顫。
「你笑什麼?」徐麼麼怒吼著。
「徐麼麼,你相不相信報應?」莫浪心邪邪地冷笑著,面色慘白如紙。
徐麼麼吞了吞口水,強裝鎮定,「我從來不信。」
「是嗎?」莫浪心越發笑得古怪,「那從現在起,你最好相信。因為,就算我變成鬼我也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你等著!」
「你不會再有命回來!」徐麼麼緊張而又惱怒地將藥丸強餵進莫浪心嘴裡,死命地用水往她嘴裡灌,直到確定她已將毒藥吞下方才罷休。
莫浪心渾身是血地倒臥在血泊之中,嘴角依舊是那抹令人恐懼的魔鬼之笑,她無力地咒怨著,「我對天詛咒,武林盟上下,都不得好死!」
漸漸地,嘴角開始流出黑色的液體來,她的意識終於在瞬間崩潰,徹底暈厥了過去。
似乎善良總是她的傷疤,而上天卻跟她開了如此大的一個玩笑,給予了她無比的善良,卻又讓她因善良而承受一切的不公與折磨。難道真的不得不接受宿命,成就另一段人生嗎?
可是,承受,是否是她唯一的選擇呢?
雨,傾盆而下,濕了泥土,濕了山岡,也濕了人心。
充滿著詭異的亂葬岡,流淌的不是雨水,而是人血;哭泣的不是野風,而是冤魂。低聲泣訴,仰問蒼天,大地蒼茫,為何偏容不得他們?為何偏留下了他們?
雜亂的野草隨風而搖,時而劇烈時而柔和。即使風吹雨打,仍有生命的跡象,不改原本顏色。
可是,她呢?
被自己最愛的人玩弄拋棄,被自己最親的人下毒奪命,棄諸荒原,丟在冤魂遍地的亂葬岡,然後在無情的冰冷裡等待死亡的降臨。沒有人能體會孤獨等待死亡的痛苦和恐懼,更不會有人明白,什麼叫空白,這個比絕望更可怕的東西。
若生無可戀,便是無望可言,什麼絕望,什麼愛恨情仇,都已不存在。一個人連自己都放棄了,還有什麼望呢?
她半睜著眼睛,她在等,等那蔓延在體內的毒藥爬出自己的身體,然後吞噬掉她的生命。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有浪天涯,更沒有花秋景和練素素,或者說,什麼也沒有。
雨水重重地砸在臉上,可她已再無半點知覺,任鮮血和著雨水一起消磨自己的意識。
淚在哪裡?她不知道。
「你不該死。」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身邊,他帶著斗笠,將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如夜般深邃的眼睛。奇怪的是,如此打扮的他,卻仍撐著一把藍色的傘,著實令人費解。
莫浪心倒臥著,完全沒有要理睬他的意思,在她沒有絲毫血色和人氣的臉上,根本沒有喜悅的神情。她已沒了生存的意念!
他蹲下身,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她知道,他正細細地凝視著她。
一顆藥丸突然滑入她的嗓子,莫浪心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所有知覺。男子像來時一般,風一樣地消失在茫茫滄原之上,恍若本不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