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來到了星雅高爾夫球場,郊區少了喧囂嘈雜,卻仍無法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夜幕低垂,凌燁風終於收起球桿準備到酒店開房休息,才發現,莫惠然親自打了十幾通電話給他。
他姥爺也打了一通,他不得不回。
「姥爺,我是燁風,真的對不起。」
一接通,凌燁風略為歉疚地說。
拋開和他訂婚的對象,他對自己弄砸了場面留下個爛攤子給他們,多少有些抱歉。
「你在哪裡?馬上給我回來!」
莫北楠和莫惠然都等在客廳裡,他邊說邊瞄著女兒焦急的神情,於是,沒等凌燁風回答,他又問:「顏顏呢?她還小,你別嚇壞她了。」
凌燁風心裡莫名的擔憂因莫北楠的提醒又浮了起來,但卻平靜地說:「我出來度假了。」
他不屑去提那個小東西,管她是生是死。
「什麼?」
莫北楠太震撼了,相處了兩天,他也挺喜歡花夕顏了,這麼可憐的身世,值得他去疼惜,但是,外孫卻這麼糟蹋了。哎,莫家,一代比一代冷啊!
「爸,讓我來跟他說。」
莫惠然拿過電話,省掉了詢問,直接說:「燁風,半個小時內,我命令你帶顏顏回來。你自己說的,可以當訂婚舉行過了,那你就得負責到底。」
「我現在在度假,天大的事,都不能來打擾,OK?」
凌燁風無所謂地收了線,心卻回想著花夕顏追著他車狼狽地跑的畫面。
她沒找我媽,那她到哪裡去了?
……
**
繁華喧鬧之後的美麗街頭,行人漸漸稀少,月亮隱蔽起來,讓天空黑如墨碳。
花夕顏拚命吞著口水,看著路邊攤擺著的小食攤子,餓,絞痛了她的胃,她真的好想伸出手去,一口氣掃光小販剛剛裝好的食物。
她走了不知多少條街了,自尊讓她不敢開口跟別人要飯,可是,她身上也沒有錢。
風吹亂了她垂直而下的頭髮,糊了的淡妝沾著淚痕,面容十分髒污,雪白的紗裙,已扯破了一角,讓她狼狽不堪。
「去,去,去,不買走開。」
攤主半推著她,把她當乞丐一樣擰了出來。
「小乞丐,想偷東西?」
攤主篤定地嘲諷,這類小乞丐,他見得多了。
「我沒有偷東西。」
花夕顏委屈地叫了一聲,然後飛一般地逃開了,攤主的話,無辜地傷了她的自尊。
一口氣跑了好遠,她傷心難過地彎下腰來緩解胃的疼痛,委屈地替自己證明:「我不是小乞丐,我沒偷東西。」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裡啊?我走得好累好餓啊!」
風,涼嗖嗖地吹,夜愈發深沉,漆黑的天邊,閃過一道強光,夏天的雷雨即將傾盆而下。
「辟啪……」
雷電交加轟隆著,嚇得花夕顏猝然收住哭聲,茫然無助地看著行人急走避雨。
而她,卻不知前行或者後退,彷彿被人群拋棄在荒漠裡,獨自淒涼。
一會兒,強勁的雨珠刺人地撲了下來,打在花夕顏嫩白的皮膚上,麻麻地痛,眨眼之間,污髒的裙子就濕嗒嗒地滴水了,雨珠的狠勁,堅決要把她髒污的裙子拍打乾淨才甘心。
她痛楚地以手遮額,以減輕臉部被雨珠扑打的疼痛,那顆柔弱的心,在暴風雨裡,漸漸失去了生存的勇氣。
反正爸爸媽媽也找不到了,沒人要我,沒地方擋雨,我好害怕,不如閉著眼睛,隨風雨而去。
我只是個累贅,惹人嫌,莫阿姨對不起,燁風哥哥也對不起,姥爺也對不起,我,想跟爸爸媽媽走,……
「嗚……嗚……」
花夕顏越想越傷心,淚水和著雨水,在她的小臉上浸泡成河,她就那樣隨便找了個角落蹲下來,等待命運的主宰。
**
暴雨過後的星城的早晨,空氣清新明淨,陽光柔和地灑著細碎的金子,溫暖卻不炎熱。
凌燁風就是在這樣宜人舒適的酒店套間滿頭汗水嚇醒過來的。
只見他痛苦地喃喃自語:「別,爸爸,別把我丟棄,我害怕,爸爸,別走。」
輾轉掙扎著,終於,他沉重的眼皮衝破阻力暴睜開來,氣息急喘著,他無奈地抹著臉,讓自己清醒,以抹掉噩夢的魘面。
這個噩夢好久不來追著他了。
夢中,他奔跑在陌生無人、荊棘遍佈的恐怖森林,迷失之間,凌志猙獰著臉故意乘風而去,留下恐嚇:
「燁風,這裡好多吃人怪獸,你,就留在這裡餵飽他們吧,當作給爸爸的回報,哈哈,嘿嘿,哈哈,嘿嘿,……」
「燁風哥哥,我來救你。你也救救我吧!」
花夕顏伸長了手想拉他出陰暗的沼澤地,她害怕而堅定,誓死要保住他的性命。
「啊,她是誰?為什麼她會出現?」
噩夢中的凌燁風,被花夕顏的小臉驚醒了,解救了噩夢帶給他的痛苦。
「呼,」他喘息著,無奈地抹乾汗水,看到陽光,他慢慢把恐怖也一同抹掉。
那個小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夢中?
想到花夕顏,漫天的懊惱席捲而來。
起床,他去洗刷。
隔著水霧望著鏡中的自己,幾分頹喪慘白。
「這個夢,還是這麼可怕。哼,要是這樣,何必生我?」
他嘲諷不甘地自問一句。腦海中,仍是奔跑逃亡的鏡頭,還突然間參合了花夕顏痛苦驚惶地追逐他的車子跑的情景。
他火大地一抹鏡子,抹掉了水霧,轉身急走出房間,把痛苦夢魘也一同丟棄。
暴雨過後的街道,水窪很深,酒店的噴泉旁,有兩三個孩子在赤腳玩水嬉戲著。
昨天,那個小東西有地方遮雨嗎?
他望天莫名地問了自己一句,甩頭,開車而去。
然而,隨著車速越來越快,離市中心越來越近,離他拋棄花夕顏的廣場距離越來越短,他內心的擔憂恐慌愈加強烈,僅因為她出現在他夢中,擾亂了他的平靜。
他沒忘記昨天,是他親手把花夕顏丟棄的,連一毛錢都沒給她。
手指微顫地輕彈方向盤,他的心因為噩夢重現而不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