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被迫遊街的三個人,在一路上行人的注目禮之下,心中叫苦不迭。尉遲璟嵐不由得慶幸,自己的臉上還有塊面具。
尉遲玨正坐在一間茶樓二樓靠著欄杆的位置,看著樓下走過去的熱鬧的迎親隊伍。他以前也經常這麼看著尉遲璟嵐,只不過,現在看著他的眼神淡淡地,和平而舒適。
終於,尉遲璟嵐在繞過一條街之後,當即返回,綾羅已經離開了。
接了莫惜之後,莫惜風風光光地上了花轎,因為有紅蓋頭罩著,所以,尉遲璟嵐沒有發現,紅蓋頭之下,莫惜一臉的奸笑。於是,這一回,就算是尉遲璟嵐不願意,他還是被迫跟在開路的鼓樂隊後面,繞著南邊的集市走了一圈,才慢慢地回到了玄月居。
尉遲璟嵐真的是有些氣的,雖然只是些怨氣和不服氣。但是,當莫惜下轎的時候,走路搖搖晃晃地,腳步虛浮的,但是紅蓋頭下的臉上還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尉遲璟嵐什麼氣都沒了。
再後來,就是拜堂了。紅雙喜,大喜燭,燒豬都準備好了。準備喊號子的老ど,剛提起嗓子準備吼一聲。一老僕帶著一小孩就進來了,老ど差點沒有差過氣去。
尉遲璟嵐看著那個小孩當時就愣住了,那小孩的眼睛大大的,臉圓圓的,很可愛,也看的出來,很調皮。
尉遲璟嵐對這張臉,再熟悉不過了,熟悉得讓尉遲璟嵐想哭。
「請問,這是莫惜小姐的店嗎?」老僕人手裡拿著一封書信。
莫惜掀開了蓋頭,看著眼前的一老一少,說:「是,我是!」
「這是我家少夫人交代老僕送的信。」老僕把手裡的信遞了過去,然後指著身邊的小孩子說:「這是我家小少爺,少夫人交代老奴把小少爺帶來看看。小少爺,把夫人給的東西拿出來啊!」
小孩子把手舉了起來,手裡是一個小的瓷瓶。本想遞給莫惜,可是莫惜正在拆信。尉遲璟嵐見狀,半蹲了下去,摸著小孩子的頭,微笑著說:「你是藍星,是嗎?」
小孩點點頭,看著尉遲璟嵐好看的臉,忍不住臉紅了,然後把手遞了過去。這樣子,和當年的藍昱,幾乎一模一樣。
莫惜看著手裡的信,信上寫的話不多,卻是褚紅袖的筆跡:
惜兒姐姐:
隔了這麼許多年,很抱歉一直沒有聯繫你們。可是,有許多事情,因為放不下,所以,很抱歉,我還是沒有辦法親自前來祝賀你。
這孩子是我和藍昱的孩子,叫藍星。藍昱失憶的時候,我們做過真夫妻,所以,當時就懷上孩子了。幸好懷上了,才不至於讓老人家過於傷心了。我這幾年帶著星兒,一直和藍昱的爹娘一起住在老家,藍昱的墳,也埋在這裡。
尉遲公子可能是知道這件事的吧!不然,總不會每一次相公的墳出現了一點瑕疵都被人修好了。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讓尉遲公子至此,但是,爹娘也和我說過,讓我再不要來找你們。所以我一直也就沒有再想讓星兒去看看你們。
星兒今年八歲,藍昱也死了八年了。八年來,我始終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恰好前些日子是藍昱的忌日,我思來想去,也該讓星兒來看看你們了。星兒帶來的瓷瓶,是藍昱死前,身上唯一的東西,裡面我裝了些墳上的土,給你們做個念想吧!再多,我也給不起了。
最後,還請不要讓星兒留下來,星兒現在是我唯一的支柱了,但是,若是星兒願意的話,你們可以和星兒來往書信,只是別寫真的名字。爹娘還是不能很好的對過去釋懷吧。
紅袖 敬上
莫惜看著手裡的信,再看著一直溫柔地看著小藍星的尉遲璟嵐,心疼起來,她手牽著尉遲璟嵐的,試圖安慰他,也猶豫著,要不要把信給尉遲璟嵐看看。
「那個,莫惜小姐,我們告辭了。夫人交代過,等夫人看完信就離開。」老僕人說著,看著莫惜。
莫惜看著尉遲璟嵐,尉遲璟嵐慢慢地直身體,對莫惜笑了笑,輕聲說:「我沒事的!」
手交握著,力道大了三分。
「你們要去哪裡,有地方住嗎?」莫惜問老僕。
「我們被吩咐了去將軍府上小住幾日就回去。」將軍府,藍澤雲和藍澤宇現在住的地方,也是藍家人以前的宅子。
「嗯!那你們走好!」莫惜扯著一絲微笑,忽然想起什麼,將頭上的一隻珠花扯了下來,放到小藍星的手中,對他說:「星兒,回去告訴你娘,就說惜兒阿姨謝謝她!」
小藍星點點頭,看了尉遲璟嵐一下,彎腰告辭,人後就被老僕人牽著準備離開。
就在快要邁出門口的時候,小藍星忽然回過頭來,衝著尉遲璟嵐搖手,笑的很可愛,開心地說:「拜拜,叔叔!」
尉遲璟嵐愣了一下,握著莫惜的手不自覺地使勁,莫惜吃痛,但是還是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星兒,以後可以多到這裡來玩玩的!」尉遲璟嵐終於還是不自覺地對藍星說。
藍星愉快地點頭,老僕人又一次鞠躬,再沒有停留,走了。
事情發生的有些突然,本來很喧鬧的人,全部都不知道現在說話合不合適,於是都沒有人合適。
莫惜看著尉遲璟嵐一直看著門口的眼睛,還有緊緊攥著小瓷瓶的手。莫惜曾見過這小瓷瓶,裡面是用來裝著藍昱一直吃的藥的。
莫惜拉了一下尉遲璟嵐,然後朝著眾人吼了一嗓子。
「都傻了啊!」莫惜吼完又瞪了一眼在發呆的老ど,「是不是要我請你繼續啊?」
老ど立刻收拾起發呆的表情,眾人也很默契地把臉上的表情抹掉,又開始了嬉皮笑臉。
老ど也重新積蓄起氣力,高喊:
「一拜天地!」尉遲璟嵐依舊牽住了她的手。
「二拜親友!」夫妻二人雙雙鞠躬,幅度很大,卻是真的感激。
「三拜,夫妻對拜!」尉遲璟嵐還牽著莫惜的手,莫惜把另外一隻手遞了上去。兩人就這麼牽著手,對拜了。
「禮成,送入洞房!」
在一群人喧鬧當中,尉遲璟嵐忽然笑了,他在笑,因為他從來沒有什麼時候覺得如此幸福過。他總算是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今天這麼狼狽,卻總是生氣不起來了。因為人果然是容易被幸福沖昏頭腦的。但是,他願意一輩子就這麼暈乎乎的。
莫惜回了新房之後,換好了一身幹練的新娘裝就出來了。她今天高興,喝了許多酒,喝到後來,眼淚的出來了。莫惜推說自己是被酒嗆得,一抹臉,接著喝。尉遲璟嵐今天也沒有多攔著她。
尉遲璟嵐的身體始終是不如以前了,所以莫惜一向是不准許他喝酒的,可是今天這樣的日子,不喝酒,實在也是難受。
莫惜攔下了他端著酒杯的手,神秘的一笑說:「今天可以允許你喝酒,但是,只能喝這個!」
莫惜不知道從哪裡搬出來一個小小的酒珵,說:「這是我親手釀的杏花釀,釀了好久,今天倒是剛好呢!我特別試過,這酒不醉人的!」
尉遲璟嵐有些意外,接過了酒珵,掀開上面的蓋子。一股濃郁的杏花想起撲鼻而來,甜甜的,但是也帶著很濃烈的酒香,光是問著,就知道絕對是好酒了。
尉遲璟嵐倒了一碗給自己,酒很純,清洌洌的,經過喉嚨的時候,還是有些辣的,但是辣的剛好,倒了胃裡面,倒是暖烘烘地很舒服,一點也不似別的酒,總有些燒心。
「好酒啊!」尉遲璟嵐忍不住讚歎道。莫惜一臉喜色,笑的很溫柔。
「啊!老大!你偏心,我跟了你那麼久,你都只給你相公喝啊!」陳七喝的有些高了。
莫惜杏眼一瞪,教訓:「在大昭的時候,你喝的還少啊!」
「那不一樣,這可是老大你親自釀的!」陳七嘟著嘴抗議。
莫惜被他的樣子逗笑了,說:「好啊,等你這個萬年光棍成親的時候,我保證送上一壇給你!誒,你可不許讓我等太久啊!」
陳七嘿嘿一笑,壞笑著說:「好啊,那我等老ど這混蛋什麼時候把蓉蓉娶回去,我立刻成親!」
老ど一聽,馬上跳了起來,不過因為喝的不少,舌頭有些打顫:「你,你小子混蛋!老,老子要是明天就,就取了她,我看你,你拿什麼人跟,跟你成親!」
眾人哄笑起來,蕭蓉蓉還是萬年不改的平靜樣子,但是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老ど後之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懊惱地低吼了一聲坐了下去,可是沒坐穩,一屁股摔到地上去了。
「哈哈哈!」又是一陣狂笑。
眾人一直鬧到深夜,才肯散去,不過一個個酒醉,莫惜很有先見之明叫來的馬車,能送回去的就送回去,送不回去就送到隔壁的客棧了。
莫惜酒量一直不錯,這一次到底是有些醉了。
尉遲璟嵐扶著莫惜歪歪倒倒地進房,把她放到了床上。莫惜不管不顧地向後一倒。
「哎呦!」莫惜怪叫一聲,坐起來卻看見了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就放在她的床上。莫惜拿起了盒子,盯著它看了好久,酒也慢慢地醒來了。
「怎麼了?」尉遲璟嵐好奇地問。
莫惜搖搖頭,說:「死老頭送來的東西。」
尉遲璟嵐也愣了一會兒,然後說:「打開看看吧!」
「才不要!八成又是來損我的!」莫惜嘟著嘴說。
尉遲璟嵐笑著搖搖頭,看著莫惜這樣極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去打開的樣子。
「打開吧!就算他整你,你也可以有理由罵他了。」尉遲璟嵐給了她一個理由。
「對哦!」很明顯的眼睛一亮。
莫惜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之後,在裡面發現了一尊玉雕的小人,卻是莫惜的樣子。
莫惜小心翼翼地拿出玉像,眼圈有些紅了,捧著玉像一陣發呆。
「下面好像還有紙條。」尉遲璟嵐臉色有些不妥地說。莫惜把玉像放到身側,掏出紙條。
第一張上寫著:給尉遲璟嵐
莫惜有些奇怪地把紙條遞給尉遲璟嵐。
而第二張紙條上,寫著:給瘋丫頭
莫惜打開紙條:丫頭,這是我親手雕的,雕了一對,這一個就放在你這裡了。我這次真的要走了,以後要是想我,就對著他多說說話,我就能聽見了。
尉遲璟嵐的那張,上面卻是一片空白。
最後還是戲耍他一番是嗎?尉遲璟嵐苦笑著把紙條重新折好,遞給莫惜,說:「收好吧!」
莫惜也將紙條折好,放進盒子裡面,再把玉像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把盒子合上。
「死老頭!」莫惜喃喃地說。
莫惜起身把木盒放到了房間裡面的一個櫃子裡面,櫃子裡,都是莫惜最喜歡的東西。
莫惜對著關上的櫃門又發呆地看了一會兒,走到了尉遲璟嵐的面前。兩人沉默了好久。忽的,莫惜投入了尉遲璟嵐的懷抱裡面大聲哭了出來。尉遲璟嵐也任由她哭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一直到莫惜再哭不出來為止。
「惜兒,你後悔嗎?留在我的身邊,我現在除了這一身皮囊之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尉遲璟嵐環住莫惜,兩人坐在床邊上就這麼靜靜地坐著。
莫惜還靠在尉遲璟嵐的懷裡,過了一會兒,悶悶地帶著很重的鼻音說:「我就喜歡你這皮囊了!你還有意見沒?」
尉遲璟嵐嘴角不自覺地抬起。他抬起莫惜那張有些哭花了的臉,用袖子一點點拭去了莫惜臉上的脂粉。
「惜兒,謝謝你!」尉遲璟嵐說著,低下頭,吻上了莫惜的雙唇,只是唇抵著,溫柔,小心翼翼,而又是那麼的不捨得放開。
紅燭被一陣風吹滅了,紅羅紗帳也輕輕放下。
一個黑影,悄悄離開了玄月居的後廂房,飛身到了玄月居的屋頂上,對著月亮喝酒。
「喲,心情不錯嘛!」一個清麗的女聲響起。透著月光,是一張絕世的美人臉,只可惜,臉上一道長長的疤,破壞了些美感。
「水,你怎麼來了?」木好奇地看著她,「你不是該在家陪著你的教書先生嗎?」
「今天是爺大喜的日子,怎能不到呢!」水說著,在木的邊上坐了下來。
「他們呢?「
「金好不容易才從管家婆,那個井小幽的手裡得到假期,把他兒子帶了出來,剛剛把睡著的小妖搖醒,去玩了,土嘛,小翼正在待產,他離不開,倒是拖我把禮物送來了。」
木對著月亮,忽然說:「水,謝謝你!」
「什麼?」
「如果不是你拚死催眠了我,之後還掉下懸崖,我一定還是會去殺了金和土的。」木一閉上眼,想起自己在幻想中看見的事情,就忍不住顫抖。「害你毀容了,對不起!」
「你真是死腦筋!」水微微一笑,摸著自己臉上那道疤痕,說,「嘛,也多虧了這樣,我現在才能有這麼安靜的生活啊!掉下懸崖之後,雖說臉上多了一條疤,但是要不是這樣,那個比你還要死腦筋的書獃子怎麼肯娶我!」
「呵呵,那也是我的幸運吧!讓我少造一些孽。」
水看著木,無奈地問:「你就打算一輩子跟在爺的身邊了?」
「嗯!雖然我知道現在用不著了,但是,只有這裡,我才能感覺到歸宿啊!」
後來兩人都沒有說話,水把金偷到的莫惜私藏的好酒杏花釀喝完之後,就離開了。木繼續對著月亮喝著自己的酒。
第二天,清晨。
尉遲璟嵐醒了過來,但是依舊很有些疲倦,眼睛沒有張開,但是伸手卻摸不到枕邊的人。尉遲璟嵐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哇哈哈哈哈!!!」某人張狂的笑聲傳來。
尉遲璟嵐稍稍鬆了一口氣,披上件外套,走出去了。
「大清早的,你發什麼瘋!」尉遲璟嵐一臉疑惑的神情靠在賬房門口問。
莫惜確實受刺激了。昨天一天,她收到的禮金夠她吃喝玩樂一輩子的了。再加上有許多別人想看上一眼都困難的禮物,莫惜怎能心情不好呢?
「璟嵐,那一堆都是你認識的人送來的,我不和你搶。」莫惜忽然看著尉遲璟嵐說,「你準備怎麼處理啊?」莫惜看著尉遲璟嵐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尉遲璟嵐看著那些禮物,忍不住,嘴角帶著一些笑容。他知道了,為什麼妖嬈到現在都沒起來,為什麼妖嬈脖子上會掛著一顆貓眼石了。
「當然是全部上繳了!」尉遲璟嵐微笑著看著莫惜說。
於是莫惜立刻就眉開眼笑了。
「翡翠觀音,翠玉笛,哇,這麼大顆夜明珠!璟嵐,你家小金太有才了!誒,這是什麼?哇,這茶葉好香,要好好保存!誒,這是什麼?是補藥吧!額,應該不是毒藥哦!啊!我真是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啊!」莫惜徹底地忘記了尉遲璟嵐的存在。
尉遲璟嵐環顧了一下庫房,看著這許多的賀禮,終於,他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惜兒,用了一個月來準備婚禮!該不是為了準備給別人充分的時間來準備賀禮吧?!」尉遲璟嵐強忍著不讓自己開始抽搐。
「當然,要不然他們隨便交差,我不就虧大了!」莫惜頭也不轉地回答,聲音那叫一個愉悅啊!
尉遲璟嵐無語問天中。
「璟嵐,璟嵐,我們明年再成親一次吧!」莫惜轉過臉來,笑的很燦爛,晃得尉遲璟嵐眼睛都花了,心也跟著燦爛起來。
啊,今天的陽光真好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