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偌大的一座王府大宅,裡面只住了兩個人,一個老管家,一個被軟禁的王爺。
王爺名叫尉遲璟嵐,長著一張絕世容顏,面對外人的時候,總是笑的很和煦。經常地留宿在青樓楚館,只不過,他雖然叫人侍寢,卻從來沒有碰過任何女子,只是叫他們陪自己聊天,有時候也會打打麻將了。這被些閒人傳了出來,話也不是很好聽,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可是有些人心裡算得很清楚,距離那一日,已經有三年了。
三年前,民間大亂。也不知道是兵剿了匪,還是匪破了兵,總之,那一日氣氛很緊張,也死了很多人。雖然有人傳說過那一日的情形多麼慘烈,多麼想地獄,但是據知情者透露:那些傳言似乎是被人故意放出去的,實際上,雖然還是死了不少人,但是根本沒有那麼嚴重。
不過三年前確實發生了不少事情,最重大的一件事就是,皇帝突然駕崩,然後新登基的是三皇子尉遲鳳鳴。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整個波月國卻是一片水深火熱,百姓們的日子,怕是再也過不下去了。
這三年,各地不斷地發生災荒,可是朝廷中人,只顧著黨派之爭,誰也顧不及百姓,那個小皇帝,還總以為天下太平,連外面餓死了人,他都不知道。就算是有善良的大戶人家,想要解救百姓什麼的,可是,這種杯水車薪的事情能起什麼大作用。
三年來,各地匪禍四起,但是那些駐地的軍隊,那些當兵的,除了欺壓百姓,什麼正事都不會幹。朝廷指望不上,那些江湖武林也是一樣,亂七八糟。因為江湖中,鬧出許許多多的醜聞,和爭鬥,江湖中的武林盟主陸千淳也金盆洗手了,所有人都對這個位子虎視眈眈,誰有空管這些多餘的事情來。
這三年,中原內戰火四起,漸漸也有人開始舉起大旗,想要推翻這個為富不仁的皇帝,邊陲小國也不斷地騷擾著邊境,都想在這亂世去分一杯羹。
總之這三年,波月國內是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這眼看著國家將亡,這位端平王爺似乎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依舊每日沉醉在笙歌艷舞之中,過著神仙般的風流日子。
端平王府很大,但是因為只有兩個人住的關係,顯得特別的空。原本管家是打算再找些人回來的,但是尉遲璟嵐沒有答應,他說他不想再有任何人帶在自己的身邊,原本管家也是不要的,可是管家不走,尉遲璟嵐也不想費神去趕他,管家也就留了下來。因為一直也沒有人留心去打掃,沒有住人的地方,幾乎都是結滿了蛛絲,佈滿了塵埃了。
尉遲璟嵐今日沒有外出,而是留在了王府,吃的是管家親自下廚做的晚餐,味道平平,尚能入口而已。不過尉遲璟嵐倒也吃得下去,不是為了別的,只不過,這幾年,無論他吃什麼山珍海味,到了自己的嘴裡,就好像是糟糠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
不僅僅的味覺,三年前的那日過後,尉遲璟嵐的味覺,嗅覺,全部都失去了,連基本的觸覺,偶爾也會喪失一下。還有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每到夜晚,基本上都看不清東西了。
今天管家弄得是一道小炒肉,一道炒雞蛋,還有一碗豆腐羹。這個算得上是管家能拿得出手的菜中,比較不錯的了,因此也常常弄這三樣。
雖然管家做菜的手藝不精,但是每次尉遲璟嵐回到家中,總是能吃到這樣的家常菜餚,而尉遲璟嵐也能感覺到,雖然日子過得有些累,但是管家似乎挺開心的。
不想辜負管家的好意,尉遲璟嵐儘管也嘗不出個味道好壞來,但是每次都會很給面子地每樣都會嘗一點,這樣,管家已經很開心了。嘗不出味道,自然也不能說好壞,尉遲璟嵐很當然地從未對飯菜發表過任何意見,管家也總是站在一旁,看著尉遲璟嵐吃,他就聽高興地了,也不多奢求了。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樣,因為尉遲璟嵐今日卻看起來心情似乎很好。可是如果說好,又有些奇怪,因為他看起來像是在笑,細看,又總覺得是想要哭。總得來說,就是今天的心情,有了一些起伏了。
管家看尉遲璟嵐今天吃的比平時多了一些,當他心情不錯,收拾碗筷的時候,一個人也絮絮叨叨地念叨起來,說:「唉,現在這日子啊,真不讓人活了。前些天門口來了好多乞丐,都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那些人啊,哎呦,真是可憐啊,為了生活,只能連自己的家都給丟了。即便是現在能有個地方過活,這沒錢的人啊,也是一樣,活不下去。就說這雞蛋好了,一兩銀子一斤,以前不過十文錢一斤,一下子漲了十倍,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就是不愁吃喝,你也得留著點心,不知道哪天,被小偷強盜光顧一下,錢沒了不說,要是人也沒了,那可真是沒什麼盼頭嘍!」
本來管家說話,從來都是自言自語,尉遲璟嵐從不搭話,但是今天確實有些不一樣,尉遲璟嵐竟然搭話了。
「管家,為什麼你要一直跟著我呢?我說了,你可以帶走這個家裡值錢的東西,找一個安穩地地方,好好地過自己的後半生啊,省的還要伺候我。」尉遲璟嵐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著管家。
「王爺,對老奴來說,這樣的日子,才是最安穩的日子了,所以老奴,哪裡都不去。」管家收拾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稍微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的主子,怕他又是要趕自己走了。
尉遲璟嵐看著他的神情,頓覺好笑,心裡歎了口氣,帶著些笑意,說:「你我不是要趕你走,我只是想問問,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管家看尉遲璟嵐沒有打算趕自己走,也鬆了一口氣,看著尉遲璟嵐,有些深沉地說:「王爺,再沒有比自己的家更能讓人安穩的地方了,這裡就是老奴唯一的家,老奴還能去哪裡呢?」
「家?就這大房子?呵呵!那好,以後我要是不在了,這房子也就送你了。」尉遲璟嵐笑著說。
管家也笑了,笑的有些無奈:「王爺,沒有人,這不過就是個大些的屋子,哪裡能算的上是個家呢?」
管家看尉遲璟嵐有些不解地看著自己,接著說:「王爺,當您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無意間把老奴撿了回來,說來怕王爺您怪罪,從那一天開始,老奴就認定了,您是老奴的家人了。老奴本就是個戀家的人,那個時候,自己的房子著火了,家人也全部都燒死了,那個時候,我就想,為什麼老天不把我也給燒死呢?於是我就去自己尋思,可是吧,沒想到居然被但是還是個小孩子的王爺您給救了。老奴眼拙,說了王爺您別不高興,老奴那個時候,其實是覺得,您一定是個沒有父母的孩子,所以才會跟著您回來的,想著,要是您沒有家人,我也正好沒了家人,咱做一家人就行了。可沒想到,您還是個王爺,真的很意外啊!不過,王爺您小小年紀,雖然身旁也有不少人,可是我看來,除了藍昱公子那個傻小子,您對誰都是客客氣氣地,看起來也是挺可憐一小孩,於是老奴我啊,就擅自把你想像成自己的孩子,就這麼過下來了。所以,當初您讓老奴趕走地那些,都是些家僕,家僕可以趕走,可是,自家人怎麼能說走,就走了呢?」
尉遲璟嵐又不說話了,臉色看起來也多了一些陰霾。
管家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趕緊閉嘴,轉移話題,說:「呵呵,那個時候,藍家那個小公子,真是不得了,每次輕輕一腳就能把好好地一塊大門板給踹碎了,說起來,到現在他也是一文錢都沒有陪過呢!也不知道小公子現在在哪裡,藍家人都搬走三年了。」
尉遲璟嵐依舊沒有說話,臉色更難看了。
管家心慌了,好像自己又說錯話了,再一次轉移話題,「對了,不知道王妃現在過得怎樣了……」
管家真的很想抽自己嘴巴,但是他沒有,默默地收拾好餐具,到後面廚房去了。
尉遲璟嵐也站了起來,一言不發,走到自己的靜怡軒去了,經過莫惜以前的臥室的時候,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這裡還是和原來一樣,一塵不染地,東西的位置也都沒有變動過。尉遲璟嵐有夜盲症,他根本看不清這裡的環境,可是他還是沒有絲毫阻礙地穿梭在有些狹小的環境裡面。即便是眼睛看不見,心裡也是澄澈得很吧!
尉遲璟嵐沒有在裡面呆上太長的時間,還是去了自己的書房,然後從書架後面一個暗格裡面取出了一打紙張來,細細放在手中摸索。雖說看不清字,但是,紙張上的內容,他還是很清楚的。
然後,只見尉遲璟嵐從懷中又掏出了一張同樣的紙,嘴角上揚著,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越發的悲傷了。該高興還是該難受,他到現在都沒有理清楚。
這些紙,都不是來自中原的。紙張比中原的紙要來的泛黃,也比中原的紙張結實。這些紙上寫的字還都不是中原的文字,仔細看的話,這些,都是大昭國的文字。
「已經三年了啊!」尉遲璟嵐歎息著自言自語。
這些都是三年來,尉遲璟嵐收集地有關大昭國的信息。
最下面是第一年的:
大昭四皇子,薩奇藍回國,身邊帶著一個中原女子。
薩奇藍召集忠於先帝的舊部,起兵與正準備興兵造反的弟弟五皇子和七皇子對陣,而後戰爭爆發。
薩奇藍利用奇襲,殺了野心最重的七皇子,並將其屬下歸納至自己的手中。
五皇子投降,薩奇藍接收其領地。
大昭國軍,薩弩伯,下詔,禪位於薩奇藍。
中間是第二年的:
薩奇藍賞罰分明,做事果斷,朝綱被整治一清。
薩奇藍征戰邊界,收回了部分被外敵奪去的國土。
薩奇藍娶親,被冊封為後的,是一直跟隨在他的身邊的中原女子。
最後是今年的:
薩奇藍將最後一塊原本屬於自己的國土的失地收復。
薩奇藍減少國民賦稅。
薩奇藍建立了大昭有史以來第一個專為造酒的部門,杜康司。並且親自釀了一種酒,名為杏花釀。
杏花釀的所有販賣權被一個年級約為十五六歲的絕色少年壟斷。
杏花標記被薩奇藍封做國有商業,此乃前所未聞之事。
大昭皇后被診斷,已有孕在身,一月有餘。
最後一張是剛剛放上去的,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大昭皇后臨盆,產下一龍子。
尉遲玨把手始終壓在那張紙的上面,然後嘴裡苦苦地,卻依舊笑著自言自語道:「算算日子,今天該是那孩子滿月的日子了吧!」
尉遲璟嵐眼中儘是空洞,然後不由得又想起來了三年前的一些往事。
皇帝駕崩,舉國哀慟。兩日後,新帝登基,舉國大赦。極為不合的兩件事,偏偏放到了一塊兒,這件事被鬧騰了許久,加上那個時候,朝政本就極為敏感,逐漸有些天下大亂的趨勢了。
可是就在這天子腳下,也就有那麼一方土地,像是世外桃源一般,任何繁雜的國家大事都沒有出現。可是這人心,卻也足夠為難的了。
尉遲璟嵐當初被那只被莫言戲稱為翠花,被莫惜喚作小黃毛的巨大鸚鵡帶走,飛了兩圈之後,來到了京城最為荒僻的北郊,那裡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外面看起來就是一座廢宅,說不定還在鬧鬼,可是這宅子裡面,卻是另一番光景,該有的,一樣不缺。大鸚鵡就這麼把尉遲璟嵐放到了院子裡面的地上。
院子裡面有一個人,薩奇藍,薩奇藍對這隻大鸚鵡,雖然很好奇,但是到底沒有上前去查探個究竟,而是繼續對著手中的酒壺,自斟自飲。況且,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相見了。
那一日,薩奇藍在尉遲璟嵐的幫助下,從自己的宅院裡成功逃脫,本想讓尉遲璟嵐帶著自己去見那個自己朝思暮想了許久的丫頭,可是尉遲璟嵐還沒有出現,反倒是尉遲玨的人先出現了。薩奇藍見勢不好,剛準備動手,卻只聽見「呼!」得一聲,就見平地起了大風,捲起一陣塵土,然後就覺得有誰扯著自己的衣領,往某個方向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