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您不能進去呀!」老嬤嬤一臉無奈的用力向外推著胤祥。「女人家生孩子,您進去也幫不上忙,更何況這也不合規矩,您還是安心的在外面等著就好了!」老嬤嬤口乾舌燥的吞了下口水,一副幾欲崩潰的鬱悶表情。
「啊!十三!」屋裡傳出聽月清亮的痛叫聲,如一道霹靂立時劈碎了胤祥的猶豫。「讓開!」伸手一撥擋在門口的老嬤嬤,他一個閃身就躥進了屋裡。
屋子裡的光線有些暗,熱水倒進銅盆裡盛著裊裊的白霧,越發顯得一切都朦朧不清。穩婆、嬤嬤、惜蕊與鈴鐺來來回回的忙碌著,聽月淒慘的叫聲裡還摻雜著穩婆一聲又一聲的催促,「用力,再用力一點!」
胤祥只覺得一陣氣悶,眼前的景象令他覺得心慌意亂,他從不知道女人生孩子竟是這樣一個慘烈的過程。幾步奔到聽月的床前,見她雙手拉著懸於床樑上的繃帶,死死的咬住嘴唇,汗珠如同流水一般一縷縷的流下,烏黑的髮絲被汗水浸得稠濕而粘亮。
「月兒,我來了,別怕,我在這兒!」他不知所措的跪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痛苦異常的表情,他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痛。
「十三!」她淚眼模糊的轉頭看他。他的擔心與疼惜,緊張與惶恐,那樣清晰而深刻的透進她的眼,漲進她的心。深吸一口氣,她決定為了他而要變得堅強。可剛剛吸滿的氣息,卻痛得一下子岔了氣。「嗯!」她隱忍的一聲悶哼,血,順著櫻唇緩緩流下,她咬破了唇,也咬破了他的心。
「快,快救月兒,你們幾個聽到了沒有,快救她!」他張皇失措的怒吼著,一把抓住穩婆的手,險些捏碎她的手骨,「月兒怎麼會這麼痛,快點,快讓她生出來,別折磨她,快呀!」
穩婆疼得直吸氣,一張臉扭曲得幾乎快要哭了出來,一邊費力的掙脫胤祥的桎梏,一邊委屈莫名的小聲嘀咕:「這女人生孩子不都是這樣的嘛!您著急也沒用,這快不快的也不是我說了算的!」
「你……」胤祥氣結,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瞪著眼睛乾著急。
老嬤嬤連忙上前拉開胤祥的手,苦口婆心的勸著:「爺,您這不是幫忙而是添亂,奴婢求您了,您就出去等吧。福晉這是第一胎,恐怕會慢一些,您在這裡只會讓福晉分心。您就穩穩當當的到正廳裡去坐著,等著當阿瑪就成了!」
胤祥皺著濃眉,望著痛得死去活來的聽月簡直無力到了極點,他甚至有些後悔讓她懷孕,如果早知道會是如此的痛苦與折磨,他又怎麼捨得讓她受這樣的苦。見聽月咬著牙、忍著痛向自己點了點頭,他猶豫再三,只好慢慢的向房門挪去。
「十三!」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到她彷徨無助的呼喊,他一驚一個箭步立刻又奔了回來。守在她的身邊,他焦灼而心疼的在她的耳邊低喃著:「不怕,不怕啊!我在這兒,我不走,我哪兒都不去。」挽起袖子,他將手臂湊到了她的唇邊,「不要去咬嘴唇,不要傷著自己,咬著我,咬我的手臂,這樣我就能分擔你的痛,跟你一起痛了。」
心中升騰著一股暖意,他的眼睛那樣的溫柔而多情,璀璨得彷彿能夠將她牢牢的籠罩在他的光圈之內,無比的安全,也無比的溫暖。可是她怎麼忍心咬他,如果他痛了,那麼她會更加痛上加痛。
想要對他微笑,想要對他說她挺得住。可是突如其來的一陣爆裂般的墜痛感,卻令她一句話也說出去。彷彿硬生生的要將靈魂從身體中抽離了出去,連剛剛吸進的空氣都哽在了喉間,吞吐不得。耳邊只聽得穩婆帶著幾分欣喜的聲音尖細的傳來:「快看到頭了,福晉,再用力呀!」下意識的一口咬住胤祥的手臂,也不知哪裡來得一股力量,憋住一口氣,像是要將一直膨脹在體內的惱火一次排擠出體外。她只覺得胤祥的手臂微微的一顫,她如夢初醒般的一下子鬆了口,而身體也極為配合的一陣輕鬆。思緒有片刻的空白,「哇!」的一聲破空而出的嘹亮哭聲,令她的淚意一下子湧上了眼眶。
已經申時了,彌兒攏著懷裡的弘昌輕輕的搖晃著,看著他胖嘟嘟的小臉兒,嘴邊就不自覺的帶出一抹滿足的笑容。她不知自己究竟在等什麼?也許是在等福晉生產的消息,也許是在等爺的反應,也許是在等自己不可知的未來。她如願的有了弘昌,可是她的心卻依然同從前一般的忐忑與不安。
門被輕輕的推開,她身邊的小丫頭徑直的走了進來,福了福身,輕聲地說:「啟稟主子,福晉生了位小格格。」
「呼!」彌兒直覺得心中深深的鬆了口氣,如同放下了一塊大石,如同卸下了一個包袱。懷中的弘昌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喜悅,扭動著小身子,烏溜溜的眼睛直望向她的眼裡。爺不喜歡女兒,她知道,雖然他對弘昌也沒有看上幾眼,可是他卻為弘昌大宴賓客,更為弘昌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脫口問了句:「爺呢?」
小丫頭遲疑了一下,喏喏地說:「爺一直陪在福晉的身邊,聽說爺是親眼看著小格格出生的。」
震驚的抬眼望去,眼光卻彷彿驟然失去了焦距,心更是沉入了暗無天日的谷底。原來,原來他並非不愛女兒,也並非喜愛兒子。原來,原來他愛的只是聽月為他生的孩子。
黯然的垂下眼簾,她在心裡對自己無聲的嘲笑,何必還要再抱著虛無縹緲的幻想,何必還要再繼續這樣的自欺欺人。哪怕她懷中抱著的是他的長子,可這並不能換取他多一分的憐惜,而他的心也依然不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