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體貼的讓鈴鐺進宮來陪聽月,她原本就是宮裡出去的人,對宮裡的情況比較瞭解,而且有了她的陪伴,聽月也覺得沒有那麼的孤單了。
御花園裡的綠色早就被白皚皚的雪所掩蓋,假山上、樹枝上覆著參差的白色,似乎更加凸顯得這個冬天格外寒冷。走進亭子,聽月想要坐下來歇一歇,可鈴鐺卻擔心石凳上太涼,堅持要回去幫她拿個墊子來。沒有法子,聽月只好依了她,心裡則暖暖的很是感動,這丫頭自從讓她又跟著自己,她就愈加盡心盡力,哪怕面對惜蕊時而的小心防範,她也都始終如一的毫無怨言、默默付出。
一聽說皇上要到永和宮來,她就逃命似的逃了出來。她還沒有信心可以自如的面對皇上,在他犀利而精明的目光下,她只怕自己會無所遁形。
站在亭子裡,手習慣性的放在肚子上輕輕的摩挲著,就好似能夠感覺到胤祥的大手常常在自己的肚子上揉搓著一樣。一想到十三,她的心就慢慢的平和了下來,他讓鈴鐺帶話給自己,讓自己安心的等著他,他會盡快來接自己。她相信他,從來都對他深信不疑。
輕輕的腳步聲響,彷彿沒有走在掃得分外乾淨的甬路上,而是直接踩在了雪上,每踏出一步都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這腳步聲似乎有些熟悉,卻又不是胤祥的腳步聲。她好奇的轉過身來,眸光觸及到來人時,卻驚異得彷彿每一根髮絲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國字臉,上揚眉,丹鳳眼,高鼻樑,薄嘴唇。只是他瘦了好多,高挺的鼻樑越發顯得突兀了。
有禮的福了福身,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平板地說:「見過十哥。」
看著她微凸的肚子,胤俄的心中不禁一痛;聽到她毫無感情的聲音,他的心更是痛上加痛。只是,能夠再見到她的喜悅沖淡了這一切,微微的露出一絲微笑,他卻覺得自己的眼睛裡似有一股酸澀的感覺要衝出眼眶。
「你,過得還好嗎?」他輕聲的問,音聲裡有著極力抑制的顫抖。
心湖如投進了一顆細小的石子,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雖輕淺卻極為清晰。他似乎知道自己並不是嫻悅,這是他的一種試探,還是一個巧合,或者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咬住貝齒,她努力的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平靜無波,她不能冒險,為了十三她也決不能冒險。略垂下眼眸,她疏遠而有禮地說:「多謝十哥,嫻悅過得很好。」
她的戒備、她的疏離,讓他的心痛得幾近麻木。她怕自己會拆穿她嗎?難道自己在她的眼中竟是如此不值信任嗎?想要轉身離開,可偏偏又捨不得,這樣的相見——只有他與她,想必日後很難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吧!「我很高興,又能見到你。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嫻悅而不是朵兒,可我仍然很高興,謝謝你是……嫻悅。」
聽月倒退了兩步,心被重重的激盪著,望著他有些迷離縹緲的眸珠,那其中透出的痛楚與真摯就像一把雙刃劍,狠狠的割據著自己的靈魂,愈加的映射出一個殘忍至極的自己。下意識的喚了聲「十哥」,是她從前喚他的語氣,是她從前喚他的音調。
他的心頭一喜,雙眸立時變得光彩熠熠。夢中縈繞不去的呼喚,朝思暮想的眷戀,此刻如得償所願一般的微微悸動,竟有一絲清涼直衝眼底,眼前立時變得模糊而朦朧起來。從懷裡掏出那把隨身帶著的匕首,他戀戀不捨的送到她的眼前,艱澀地說:「這是你的隨身之物,不好離了身。」
搖了搖頭,她發現自己竟可以那樣坦然而平靜的與他對視,不再有猜忌,不再有距離,她寧願忘記他曾經對自己的傷害,只願記得他對自己真心與真意。「它是屬於你的,是朵兒留給十哥的,無論是悲傷還是喜悅,它都是一段令人難以忘記的回憶。你送給她的短笛,她也留著,那是她前世的印記,她會十分珍惜的。」
緊緊的握住那把小巧的匕首,就如同握住了她此刻眼中的溫暖與信賴。他知道這一次他終於做對了,想要給她幸福,並不是要自私的佔有她,而是要放她自由。或許她從來都不屬於自己,可是過去的點點滴滴又有誰能夠從他的心上抹去?那是她的前世,卻是他的今生,雖然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可曾經的「擁有」卻足以令他回味一生。他終於明白,愛她,就是要讓她能夠愛她的所愛。
帶著釋然與開懷的笑意,他輕輕轉身與她告別,即使再相見,他也不會再悲傷,因為她留給他的早已變成了永恆的快樂。
「十哥!」她出聲喚住他,彷彿遲疑了下,終究還是好奇的問出了口:「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問的隱晦,他卻瞭然於心。沒有回頭,他輕笑著道:「看看你的右手,那就是答案。還有那塊龍佩,我知道你絕不會摘下它的!」
素色的身影,月白色的皮袍幾乎與雪的顏色融為一體,他的步伐堅定而沉穩,每踏出一步都伴著一聲清脆的聲響。
聽月緩緩的抬起自己的右手,兩道猙獰的疤痕雖然已經淡了許多,卻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它們的影子。那是胤俄在燒燬十三送給她的書冊時,她將手伸進火盆裡燒傷的。沒有想到,他居然還記得那樣清楚!對著素色的天地她輕輕的歎息,過去,真的已經都過去了。
「月兒!」溫潤的呼喚,哪怕不回頭也感受得到他的溫度。十三!她將自己毫無保留、毫無顧忌的交到他的手中,頭靠在他的胸膛,她舒服的閉上了雙眼。
「月兒!」他的聲音動聽至極,她噙著笑意不應也不答,只是享受著他喚著她的溫柔感覺。
「月兒?」他的聲音開始有了一絲不確定,「月兒!」他的聲音好似在抗議與控訴。見她依然不應也不答,他有些慌了,扳過她的身子,卻跌進她頑皮而清澈的眼眸裡。
「你這個小惡魔!」他刮了下她的鼻樑,微笑的同時也暗暗的鬆了口氣,緊緊的擁她入懷,似乎想要確定她的存在。他來了好一會兒了,她與十哥的對話他一字不漏的聽在了耳朵裡。是他阻止了鈴鐺的打擾,是他為他們設置了一個安全的地帶。他知道他們需要一個話別的機會,那是她的過去,更是十哥的心結。而對於他,則是他們堅貞愛情的不朽回憶。